帝党在西苑偏殿定下的诸般计策,如同一把把淬了冰的刀,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世家盘踞的根基。不过半月,户部清吏司的差役便如神兵天降,封了青州、徐州的粮仓,抄了十余名与世家勾结的地方官的家;《京都新报》上,赈灾钱粮的调拨明细一栏栏印得清晰,连江南沈家中标首批重建木材的价格都公之于众;军需改良坊的工匠们更是昼夜赶工,第一批压缩干粮的香气,飘满了工部的院落。
这一连串动作,快、准、狠,直戳世家的痛处。京畿崔府的密室里,连日来便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压抑。
密室位于崔府后花园的假山下,不见天日,只点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映着满室人的脸,个个面色铁青。首位上坐着的崔氏家主崔宏业,一身玄色锦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钩,眼底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他下首,坐着崔家几位掌权的长老,还有负责京畿粮商生意的族侄崔明远。
“砰!” 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老猛地一拍桌案,茶杯里的茶水溅出大半,他气得声音发颤:“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对我们动手!借着雪灾的由头,又是查粮仓亏空,又是搞什么公开竞标,把沈家那等暴发户都抬出来了——这分明是要断我们崔家,还有卢家、柳家的根!”
崔明远脸色更是难看,他负责的粮商生意,这半个月来几乎断了进项,各地粮仓被查,百姓都盯着《京都新报》的账目,再想囤积居奇,根本无从下手。他咬牙切齿地接话:“都是那个苏清欢!这个妖女,就是皇帝的爪牙!上次防疫,她断了我们用‘疫症’要挟朝廷的念想;这次赈灾重建,又是她出的馊主意,又是公开账目,又是引入竞争——若不是她屡次三番坏我们的好事,凭皇帝那点根基,焉敢如此放肆?!”
“此女不除,终成大患!” 另一位长老眼中闪过狠厉,“一个寒门出身的女子,靠着几分小聪明,竟爬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连定国公和谢晏都护着她,再让她这么折腾下去,我们世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众人纷纷附和,语气里满是杀意。密室里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
一直沉默的崔宏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明着动她,风险太大。她如今圣眷正隆,皇帝视她为左右手;定国公和谢晏叔侄,一个掌京畿兵权,一个镇北疆,都是她的靠山;再者,她刚因防疫赈灾得了民心,此刻动她,便是与皇帝、与军方、与百姓为敌,我们崔家还没到能抗衡整个大雍的地步。”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骑在我们头上?” 崔明远急了,“家主,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户部查完粮仓,就要查我们的田产、商铺了!”
崔宏业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一直缩在角落、穿着灰布长衫的男人身上——那是崔家豢养多年的死士统领,姓魏,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看着就令人胆寒。
姓魏的男人会意,缓缓抬起头,声音阴恻恻的,像毒蛇吐信:“家主,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她不是要搞那个什么军需改良坊吗?听说里面堆的都是面粉、油脂、木材这些易燃物,工坊最怕什么?无非是走水、失窃,或者……出点人命。而且,要是‘意外’出的人命,谁能查到我们头上?”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比如,深夜走水,烧死几个工匠,毁了工坊的原料和成品;再比如,让几个‘流民’潜入工坊,不仅能纵火,还能顺手‘盗走’制作干粮和肉松的秘方——到时候,工坊停摆,秘方泄露,苏清欢就算有皇帝护着,也难辞其咎。就算查,也只会查到流民头上,谁会想到是我们崔家做的?”
这话一出,密室里的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寒光。崔宏业微微颔首,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就按魏统领说的办。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事成之后,赏魏统领黄金百两,再送他去江南休养。”
“是。” 姓魏的男人躬身应道,身影很快隐入了密室的阴影里。
崔宏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底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苏清欢这条命,必须取下来,否则,帝党只会越来越强。
同一时刻,安平县君府的内院书房里,苏清欢正对着一盏孤灯,翻看军需改良坊的护卫名录。她指尖划过“影卫”二字,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自西苑偏殿的会议结束后,她便隐约察觉到了危险。世家绝不会坐以待毙,而她,作为帝党新政的“急先锋”,必然是世家第一个要拔除的眼中钉。这些日子,她总觉得府外有陌生的身影徘徊,去军需改良坊时,也总有人在暗处窥探——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苏清欢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她当即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加强护卫。她动用了谢晏临走前留给她的影卫——那是谢晏亲手训练的精锐,个个身怀绝技,擅长隐匿和格斗。她将一半影卫派去了安平医馆,另一半则守在军需改良坊,日夜轮班,暗中巡逻。同时,她还让工坊的管事,对进出人员严格盘查,所有工匠、杂役,进出都要出示腰牌,外来送原料的商贩,必须在门口登记,由工坊的人亲自验货,绝不允许外人踏入工坊核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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