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浊浪排空。
深冬的海水呈现出一种沉郁的墨蓝色,仿佛凝固的铅块。狂风卷起数丈高的巨浪,如同无数座移动的山峦,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下,激起漫天浑浊的白沫。天空阴沉得如同倒扣的铁锅,厚厚的铅云低垂翻滚,压得人喘不过气。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留下刀割般的痛楚。
在这片狂暴肆虐的怒海中央,一艘体型庞大、通体漆成朱红色的三桅宝船——“赤珍珠”号,正如同一个不屈的斗士,顽强地与天地之威搏斗。船身用南海铁木造就,坚韧异常,但在接连不断的巨浪轰击下,也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粗壮的桅杆剧烈摇晃,巨大的船帆早已降下大半,仅留部分硬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艰难地维持着航向和动力。
“左满舵!避开那片疯狗浪!快!” 一声苍老却如同洪钟般雄浑的怒吼,穿透了风浪的咆哮。舵楼高处,一位身形精瘦、须发戟张的老者,如同一尊古铜铸就的雕像,死死把住沉重的舵轮。他双臂肌肉虬结,青筋如蟠龙暴起,每一次转动舵轮都仿佛在撼动山岳。布满风霜刻痕的脸上,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前方翻滚咆哮的怒涛,寻找着那条生死一线的航路。正是“赤珍珠”号的灵魂——老船长林海蛟!这位在东海搏杀了大半辈子、有着“浪里阎罗”之称的老海狼,此刻也须发皆张,口中迸发出一个个简短有力的指令。
下方甲板早已湿滑不堪。汹涌的海水如同恶兽,一次次漫过船船舷,冲刷着甲板。数十名精壮的水手如同钉子般钉在各处关键位置,他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冰冷海水的冲刷下冒着热气,绳索深深勒进肌肉,嘶吼着调整风帆的受风角度,稳住船身重心。每一次巨浪袭来,船体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倾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掀翻!有人被浪头打飞,又被同伴死死拉住绳索拽回,惊魂未定地抹去脸上的咸水,喘息着再次投入战斗。船船舱深处,隐隐传来压抑的呕吐声和孩童的啼哭,那是随船的难民和伤员。
主舱室内,气氛同样凝重压抑。剧烈颠簸中,舱壁悬挂的油灯疯狂摇曳,光影斑驳晃动。黎童躺在舱壁旁临时铺设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脸色苍白如纸。他那只残存的右眼紧闭着,睫毛被冷汗打湿,每一次船体剧烈的颠簸,都让他眉头紧蹙,身体微微痉挛。左脸那狰狞的暗金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条蛰伏的毒龙,散发着沉寂却危险的气息。他体内的龙虎金丹封印如同薄冰,在外部环境的剧烈动荡下,每一次颠簸都引来封印的微弱波动,带来深入骨髓的隐痛。孙青囊寸步不离地守在他榻边,手指几乎一直搭在他的腕脉上,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口中不时喃喃着:“稳住…千万稳住…”
榻旁另一侧,完颜雪静静躺在一张特制的、镶嵌着温玉的软榻上,身体下方铺设着厚厚的银貂皮褥。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如同一缕随时会消散的青烟。眉心那点米粒大小的冰蓝光芒,黯淡得只剩下一个几乎融入皮肤的模糊印记。张玄素留下的那道清光符印,如同最精密的琉璃罩子,将她与外界狂暴的能量和寒气隔绝开来。然而,这隔绝并非毫无代价,符印本身也在持续消耗着她本就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本源,维持着那一点灵光不灭。
张玄素盘膝坐在船船舱中央一块固定在甲板上的蒲团上,双目微阖,看似在调息,实则整个心神都系于身下这艘颠簸的巨舟。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清光,这清光如同无形的根系,延伸出去,与整艘“赤珍珠”号的龙骨隐隐相连。每当巨浪袭来,船体即将失控倾覆的刹那,这层清光都会微微一亮,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便顺着船体传递开来,如同无形的大手,强行稳住船身,拨正航向,险之又险地与灭顶之灾擦肩而过。若非他这神乎其技的“驭舟镇海”之术,仅凭人力,这艘船早已沉没十次不止!但他的脸色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显然消耗巨大。
墨七蹲在舱室一角,双手十指快得化作了残影,正专注地调试着手中一个尺许见方、结构精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青铜罗盘。罗盘表面并非普通的八卦方位,而是镌刻着星宿轨迹与复杂的水流符文,中心镶嵌着一块鸽子蛋大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奇异晶石——海魂晶。他口中念念有词,全是些晦涩难懂的墨家术语和机关要诀,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张真人!孙老!”墨七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沙哑,“成了!‘定波星斗盘’初步校准完成!那块‘海魂晶’与东海深处的某些大型洋流脉动产生了微弱共鸣!据此推算,我们距离最近一处可能标记‘蓬莱仙墟’线索的古海图残片区域——‘沉星海沟’,已经不远!最多再撑过这片风暴外围,就能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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