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雁门关隘口嶙峋的黑色山岩,发出呜呜的鬼泣。城头之上,陈旧的“宋”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早已破损不堪。守关士卒蜷缩在冰冷的雉堞后,脸色冻得青紫,眼神麻木中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恐惧。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桐油、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血腥气。关外,目力所及之处,一片苍茫死寂的白色冰原,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与铅灰色的天空相接,仿佛一张巨大而压抑的裹尸布。
雁门雄关,这座扼守中原北地咽喉的千年要塞,此刻却像一位耗尽了所有气力的衰老巨人,在无情的冰雪与迫在眉睫的战争阴云下,瑟瑟发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关楼内侧一间破败的军舍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炭盆里微弱的火苗无力地舔舐着几块劣质的石炭,散发出的热量杯水车薪。黎童靠坐在墙角一堆干草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被。他那只完好的右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眼神黯淡,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痛楚。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左半边脸颊和身体内部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龙虎金丹暂时镇压了他体内狂暴的枯荣龙元与螭魂,如同一座随时会崩塌的堤坝,堵住了毁灭的洪流。但代价是惨重的——经脉如同被犁过一遍般破碎不堪,丹田气海空空荡荡,只剩下那道金紫色的龙虎封印,散发着微弱而沉重的压力感。更可怕的是左眼,那只枯荣竖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陷的、覆盖着狰狞暗金疤痕的窟窿,空洞洞地对着前方,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力量的流逝与玄冰宫的恐怖。
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身旁。完颜雪躺在另一堆略微干净的干草上,身下垫着孙青囊带来的最后一张银貂皮褥子。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最上等的薄胎瓷器,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眉间那点米粒大小的冰蓝光芒,微弱得几乎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下,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记。张玄素留下的那道清光符印,如同一层薄薄的冰纱包裹着她,隔绝着外界的寒气与侵扰,也在缓慢地汲取着她本就微弱的本源,维持着那一点灵光不灭。孙青囊枯坐在她身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完颜雪冰冷的手腕,指尖搭在她的脉门上,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自己那点可怜的生命力也渡过去,生怕那丝微弱的脉搏在下一秒彻底停止。
“张真人…金军…还有多久?”黎童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着喉咙。
张玄素盘膝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闭目调息。闻言,他缓缓睁开双眼,清亮的眸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土墙,投向关外无尽的白色。“前锋铁浮屠,距关不足三十里。”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旌旗蔽野,黑云压城。完颜洪熙的中军紧随其后,杀气盈野。”
周镇岳倚靠在门框上,厚重的皮甲上凝结着冰霜,腰间的青铜犀角沾满了泥泞。他脸上新添了几道冻裂的口子,眼神却依旧如同磐石般坚定。孟雄飞、金五郎等十几名伤势稍轻的太行义军核心精锐,挤在狭小的军舍内,默默地擦拭着兵器,刀刃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更多的是视死如归的决绝。他们知道,这几十个人,面对即将到来的金国铁骑洪流,不过是螳臂当车。
“三十里…”黎童苦涩地重复着,右眼无力地闭上。三十里,对于全力冲锋的铁浮屠重骑来说,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的脚程。这座破败的雄关,这些疲惫的士卒,如何抵挡?而他们这些人,又能做什么?
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突然!
轰隆隆隆——!!!
沉闷如滚雷般的声音由远及近,起初如同天边的闷响,迅速变得清晰、澎湃,最终化为席卷天地的轰鸣!整个雁门关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碎石尘土簌簌落下!
“来了!”孟雄飞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绷紧如弓,嘶声低吼。
所有人瞬间冲出军舍!黎童强撑着剧痛,在孙青囊的搀扶下,踉跄着挪到垛口旁。张玄素与周镇岳并肩而立,面色凝重如铁。
关外的视野尽头! 一条无边无际的黑色洪流,撕裂了苍茫的雪幕,如同地狱倾泻而出的冥河,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雁门关狂涌而来! 那是金国最精锐的力量——铁浮屠! 人马皆着重甲!战马肩高近丈,如同移动的小山,覆盖着厚重的黑色札甲,只露出燃烧着暴戾红光的马眼!马背上的骑士更是如同钢铁堡垒,从头到脚包裹在密不透风的黑沉铁甲之中,连面孔都隐藏在狰狞的鬼面盔胄下!巨大的骑枪如同钢铁森林,密密麻麻指向天空!马蹄踏碎冻土和积雪,每一次落地都如同巨锤擂鼓,汇聚成撼动大地的恐怖轰鸣!冲锋的阵势并非杂乱,而是如同一个巨大、厚重、缓慢旋转的黑色磨盘,带着碾碎一切的法则力量,碾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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