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那张字迹歪扭的纸条,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裴砚心湖,荡起圈圈涟漪。他摩挲着纸条,若有所思。钱掌柜那副笑眯眯的生意人面孔背后,竟还藏着这等“雅好”?他回想起初见时,自己提及《聊斋》片段,钱掌柜眼中一闪而逝的异彩,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计较。这“东家好此道,然讳言”,倒是颇有些意思。
第三日,转瞬即至。这不仅是三日之约的最后期限,更是裴砚能否在听风楼站稳脚跟的生死关。渝州城说书行当,藏龙卧虎,更有那财大气粗的品茗轩等几家老字号茶楼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裴砚明白,今日必须拿出压箱底的本事,行险一搏。
他一改前两日的路数。头一天傍晚,便寻了两个平日里在街头巷尾厮混、腿脚勤快的半大顽童,各塞了几文赏钱,让他们在城南几处人流最旺的市集、渡口,甚至是一些车夫脚力歇脚的巷子口,卖力吆喝:“都来瞧,都来看呐!听风楼明日有位裴道长,要开讲‘白日谈鬼,警世钟鸣’!说的可是那阴阳两隔的奇闻,判官勾魂的秘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好听不要钱!”
不仅如此,裴砚还寻了些纸张,用自己当年在道观里抄经练出的一手还算过得去的毛笔字,写了几张巴掌大小的“预告”,趁着夜色,悄悄贴在了几处坊墙角落,虽不显眼,却也足够引人好奇。
开讲前,裴砚端坐后台,闭目凝神。今日他要讲的,正是《聊斋夜话》中的名篇——“城隍庙夜审”。此篇故事,既有鬼神出没,暗合钱掌柜那“隐秘爱好”,又不似《画皮》那般纯粹惊悚,更着重于善恶有报、警醒世人,端的是一出引人深思的“公案戏”,恰好适合这茶馆雅俗共赏的氛围。他要的,不仅仅是猎奇,更是要借此勾起听客心中那杆秤,引发更深层次的共鸣。
临近开场,听风楼内已是人声鼎沸。昨日哪吒闹海的余威尚在,加上今日“白日谈鬼”的噱头吊足了胃口,楼内竟是比前两日更加拥挤。不仅熟客早早占了座,许多新面孔也闻讯而来,伸长了脖子张望,连过道、窗边都挤满了人,甚至有些茶客自带了小马扎。伙计们穿梭其间,脚下生风,添茶送水的忙碌中,脸上都带着几分兴奋。对街戏班子的锣鼓家伙声,今日仿佛也识趣地弱了几分。
“啪!”
裴砚依旧是空手拍桌,但这一声,却比往日沉闷的拍击多了一丝清越,仿佛真有一块惊堂木落下。
满堂瞬间鸦雀无声。
他双目微阖,再睁开时,眼中已带上了几分幽远与肃穆。他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先将前两日积累的说书经验,以及那“九界说书人系统”辅助的“听众情绪反馈”功能悄然运转。他能模糊感知到堂下每一位听客的情绪起伏,何处该扬,何处该抑,何处该顿,何处该疾,心中已然了然。
更绝的是,裴砚还悄然调动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气运。这一丝气运并非用来显化书魂,亦非施展“言出法随”,而是如春雨般润物无声地弥散开来, subtly 改变了自身周围数丈方圆内的“气场”。众人只觉今日的说书氛围格外不同,茶楼内的光线似乎暗了几分,空气也添了几许阴凉,裴砚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入耳中,直抵心底。却无人察觉,这正是裴砚对系统能力更深层次的掌控与运用,如同给整个故事场景罩上了一层无形的“滤镜”,将听众的感官体验于不知不觉中放大。
“今日,贫道不说神,不谈仙,单说一桩发生在咱们阳世间的阴司公案……”裴砚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将“城隍夜审”的故事娓娓道来。
从书生柳生夜遇亡友,到受托传递冥信;从城隍庙中阴森的审判,到恶霸地主因果报应,裴砚将那阴阳两隔的离奇遭遇,城隍爷的威严公正,小鬼的狡黠凶狠,以及善恶到头的轮回宿命,描绘得淋漓尽致,丝丝入扣。
他时而模仿柳生的惊惧低语,时而化身城隍的沉声怒喝,时而又学着小鬼的尖细嗓音,一人分饰数角,却毫无滞涩。说到那恶霸被冤魂索命,厉鬼环绕的场景,堂内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不少胆小的茶客已是面色发白,紧紧攥住了同伴的衣袖。讲到柳生仗义执言,为友伸冤,又引得众人暗暗点头,心生敬佩。
整个听风楼,除了裴砚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便只剩下茶客们或紧张或急促的呼吸声。
“……那恶霸被判官朱笔一点,立时化为一摊脓血,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正是: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故事在最令人心惊肉跳,又大快人心之处戛然而止。
“啪!”裴砚自袖中取出一块不知何时准备的普通柏木方块,在桌上轻轻一拍,权当醒木。声音清脆,却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此案已了,善恶分明。诸位,这正是‘白日谈鬼,警世钟鸣’。欲知世间更多奇闻,且听下回分解!”他微微一笑,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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