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审讯室的铁门发出“咣当”一声重响,带着铁锈特有的腥气狠狠拍上了。
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混杂着呕吐物和消毒水残留的味道,粘稠得糊在鼻腔里。天花板上那只沾满苍蝇屎的灯泡光线不稳,映得墙壁上不断摇晃的人影如同幽灵。
手腕上的钢铐贴着被雨水泡得泛白的皮肉,冰冷刺骨。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叫嚣着门外正在流逝的、安娜所剩无几的时间。
疤脸警察扔过来一叠沾着泥水的照片,“啪”地甩在惨绿掉漆的审讯桌上。
照片上是废车场的狼藉:阿豹拖斧的剪影,污血横流的水坑,角落里模糊颤抖的小小身影……
“名字。”疤脸的声音像钝刀子在磨石上刮擦。
窗外忽地闪过一道无声的惨白电光,短暂地照亮疤脸警帽下那道深嵌额角的旧疤,连同他眼底冰锥般的寒芒。
隔壁囚室猛地传来阿豹野兽般困顿绝望的嘶吼:“——都去死!沉了吧!沉海里去!全都他妈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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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铁门关上了,不是普通的关门,是带着某种判决意味的、用尽全力砸过来的金属撞击。一声“咣当!”的巨响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带着铁锈被剧烈摩擦后独有的、生冷刺鼻的腥气,还有长久无人清洁积累的厚厚灰尘,一股脑儿扑在脸上。门框周围墙壁上经年累月的浮灰,都被这动静震得簌簌往下掉了几搓。
门关上后,一种黏稠的死寂便汹涌地包裹上来。空气是凝固的沼泽。劣质烤烟烧焦烟屁股的味道,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胆汁混合着食物的呕吐物酸臭,还有墙角和地面残留的、企图遮掩却更显欲盖弥彰的廉价消毒水气息……所有这些污浊的气息绞缠在一起,盘踞在这个几平米的水泥空间里,粘乎乎地糊住了人的口鼻,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沉重得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一只肥胖硕大的绿头苍蝇被关在了屋里,嗡嗡地、绝望地撞着那面糊满油污指印的隔音玻璃。
头顶那只蒙着厚厚一层不明污垢、像是从未被擦拭过的灯泡,在老旧灯座上苟延残喘。接触不良导致光线滋滋作响,像个垂死的、不断抽搐的病人,忽明忽灭地闪动着。这飘摇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惨白光线,将房间里的人和物件投在墙上、地上的影子拉得奇长而扭曲。人影伴随着电流的滋滋声不住地晃动、变形,如同地狱边境游荡的、无法安息的幽魂。墙皮剥落处裸露的暗红砖块,在闪烁的光影里时隐时现,像干涸发黑的旧血迹。
刘天尧坐在铁制的审讯椅上,冰冷坚硬的金属透过潮湿单薄的衣料,死死硌着他的骨头。双手被反铐在椅背后面,冰凉的钢铐环深深陷进手腕被雨水和泥污浸泡得发白起皱的皮肉里,勒出了一道深紫色的凹痕,边缘处针扎似的跳痛。冰冷的触感仿佛顺着血管一路蜿蜒爬升,直钻进心脏深处。但这手腕上的冰冷,和心口那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疯狂烫灼的焦痛比起来,却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每一秒!被强行按坐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在用钝刀子缓慢切割他的神经,把他按在滚油上煎炸!
安娜!
他的眼前控制不住地浮现不久前废车场泥地里那个满身泥浆的小弟,那张濒死惊恐的脸,那撕心裂肺却又被掐断了喉咙的呼喊——“……四十八小时……安娜小姐……家里要办她……”!毒蛇……老罗斯……那个只存在最黑暗回忆里的恐怖姓氏!
四十八小时!时间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在他脑子里咝咝作响,带着灼烧脑髓的危机感和焚心蚀骨的剧痛!
“啪嗒……”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的发丝滑落,坠在审讯椅冰凉的金属扶手上,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响。他牙槽紧咬,牙根深处都泛起了血腥气,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那钢制的束缚下绷紧到极限,却又不敢妄动分毫,像一张被拉到满月、弓弦即将迸裂的巨弩。只有那低垂着的眼皮下,死死盯着肮脏水泥地的眼神,燃烧着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濒死凶兽般的疯狂火焰。
审讯桌对面,铁椅子脚划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那个将他和阿豹带回来的疤脸警察坐下了,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他体型健硕,肩膀宽阔,深蓝色的警服雨衣已经脱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同样深色、浆洗得发硬的老式制服衬衫。袖口的纽扣系得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厉。
一道斜切入鬓角的深色疤痕,几乎贯穿了他右边额角和太阳穴,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深深匍匐在皮肤上。在头顶那盏鬼火般闪烁的灯泡照射下,这道旧疤的起伏轮廓异常清晰,仿佛带着当年刀斧劈砍留下的痛苦和凶狠。他的脸很方正,下颌线硬得像石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像极了西伯利亚深冬里冻了几千年的冰湖,冷冽,坚硬,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他粗糙宽大的手指伸进一个同样沾染着泥水和暗红痕迹的牛皮纸文件袋里,“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不紧不慢,像是在故意撕扯着房间里紧张绷到极致的神经。片刻后,他掏出一叠模糊不清的照片,手腕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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