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照片带着雨水浸湿后特有的滑腻污秽,重重地摔在审讯桌深绿色的、坑坑洼洼掉漆的桌面上,泥点子水渍四溅开去。
照片里,是刚刚发生的、那宛如地狱的废车场瞬间的定格。
几张照片角度刁钻,细节却在闪烁的灯光下异常刺眼:阿豹站在浑浊血水混杂的洼地里,倒拖着那把沾满血的长柄剁骨斧,赤裸肌肉虬结的身躯上斑驳血迹触目惊心;另一张,特写镜头捕捉到了积水坑里被砍得支离破碎的肢体,污血如同颜料泼洒在烂泥里;再一张,是远处角落里,那个死死抱着破烂玩偶熊蜷缩在废弃大巴骨架下的小小身影,虽然模糊,但那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冲破照片纸面扑面而来……
窗外寂静了一瞬的雨夜,毫无征兆地又砸落一道惨白无声的厉闪!惨白的光芒刺透审讯室那扇磨砂玻璃小窗的铁栅栏缝隙,极其短暂地、清晰地照在了疤脸警察那张毫无表情的硬脸上。
额角那道深疤在强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更清晰地映照出来的,是他盯着刘天尧的眼底深处那毫不掩饰的寒冰。那不是看一个普通嫌犯的眼神,也不是看一个穷凶极恶黑道头子的厌恶。那是一种极其纯粹的、没有任何道德评判的、如同打量一件等待拆解的冰冷机器零件般的眼神,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与估算价值。仿佛刘天尧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块需要称量、评估危险系数、然后决定以何种方式“处理”掉的肉。
刺眼的白光一闪即逝,审讯室重新陷入比之前更加浓重的昏暗和沉默。只有头顶那只灯泡在艰难地维持着生命。
“名字。”
疤脸警察终于开口了。那声音不高,却像是用一把生锈的、边缘布满缺口的钝刀,在一块粗粝巨大的砂石上使劲刮擦。干涩,沙哑,带着刺穿耳膜的粗糙噪声,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一股血腥味儿似的冰冷坚硬。
他不问“人是不是你杀的”,也不问“阿豹为什么发疯”,更不问“那女孩是谁”。他只问这个在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一种彻头彻尾的、居高临下的掌控感,和一种“我知道一切,只是在走个程序”的笃定。
刘天尧的头依旧低垂着,凌乱湿透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个额头和眼睛,只能看到紧抿成一条惨白直线的嘴唇。他没动,也没说话,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刮擦砂石般的声音。只有那死死交握在冰冷钢椅背后的双手,指关节捏得比地上的铁锈还要惨白,甚至微微颤抖,指甲深深刺入冰冷的手背皮肉里,留下一道道紫红的月牙痕。胸膛的起伏被强行压抑到最轻微的程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声的、濒临爆炸的忍耐。
疤脸警察似乎也不着急,宽阔的脊背向后靠了靠,靠在那同样冰冷的木头椅背上。厚实粗糙的手指捏起其中一张照片——那张阿豹站在血泊中,眼睛充血如同野兽的照片——两根手指捻着,放到眼前,在昏黄闪烁的光线下,仔细地看了看,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几乎要将空气都凝结成钢铁的瞬间——
“嗷——!!!”
隔壁囚室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撕心裂肺到变调的野兽狂吼!
那声音里完全没有理智,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混乱、疯狂、痛苦和被彻底碾碎的绝望!是阿豹!声音撞击着两层并不算厚的水泥墙壁,穿透进来,带着墙壁震动的沉闷回音和铁栅栏被大力摇晃的哐当巨响!
“——林雪!老K!柱子!都他妈沉了吧!沉海里去!沉啊!!哈哈哈哈!!!……全都他妈沉海!!!淹死!!” 吼声里夹杂着颠三倒四的狂笑,铁链被疯狂拖拽砸地的刺耳声音,还有肉体猛烈撞在铁门上的“砰砰”闷响!“……骨头要断!断干净!干净了!!尧哥!大哥……沉了我!快!沉下去!!”
是林雪!那个被他亲手沉进冰冷大海的女人!还有死在码头讨薪路上的父亲、死在青龙会虐杀下的老K养父、无数个倒下去的荆棘会兄弟!所有惨死的面孔,所有背叛的血迹,所有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在阿豹此刻彻底崩塌的意识深渊里汇聚成一片死亡的海啸,彻底淹没了那个曾在街头打出一片天地的悍勇灵魂!他在这绝望的铁笼里终于疯了!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疯了!
那堵在隔墙之后爆发的原始狂乱,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通了刘天尧的全身!他原本如同铁铸般凝固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
就在头颅抬起、那张脸暴露在闪烁灯光下的刹那,疤脸警察捏着照片的手指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他那双冰湖般冷漠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掠过了某种类似惊疑不定的波纹。
灯光下,刘天尧的眼睛是暗红色的。像两块被深埋在冰冷地底亿万年的血色宝石突然被撬开尘封,又被绝望的业火点燃!没有泪水,没有痛苦,没有疯狂,只有一片沉静到了极致、却又能焚毁万物的暴虐!额角那几道被警棍或者抓捕时擦出的深深血口已经完全干涸结痂,衬着那张被雨水污泥沾染、却依然能看出几分凌厉轮廓的脸孔,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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