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市的夜还没透出光,港口方向的天空,却先一步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混杂着铁锈灰与橘红的浑浊色泽。那是堆积如山的集装箱背后,数不清的烟囱日夜喷吐的工业废气,凝结在半空,如同一块巨大的、肮脏的毒瘴抹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上。风从海那边吹过来,卷着浓重刺鼻的柴油味、咸腥的海水气,还有这股子说不清道不明、专属于这片灰色地带的腐败铁锈气息。
灰港废墟边缘,那个由巨大油桶和废弃钢板勉强堆叠起来的“安全屋”角落,空气污浊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铁手浑身汗淋淋地瘫靠在冰冷的钢板上,粗重的喘息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把胸腔里那团滚烫的火炭喷出去。汗水、泥浆、还有伤口渗出的新鲜血渍混在一起,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满是油污和金属碎屑的地上,洇开一小团暗红。
“操他妈的…”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左腿膝盖处,被钢筋豁开的皮肉像一张咧开的小孩嘴,随着他肌肉的抽搐,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刚才在巷子里那一下飞扑和最后的翻滚,彻底把这刚被老王用布条草草缠裹的伤口又给挣开了。
但他没时间去管这钻心的疼。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怀里那支还沾着垃圾桶馊水臭气的黑色冲锋枪上。枪管冰凉刺骨,沉甸甸的质感像握着一条命。他哆嗦着手,费力地拉开弹匣。昏暗的光线下,黄澄澄的子弹挤得满满当当!旁边还有两个裹在防水油纸里的备用弹匣和一个锈迹斑斑的小撬棍!
老王这老小子…铁手心头滚过一阵灼热的激流,喉咙堵得厉害。这哪里是“或许有用”?这他妈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他递上来的拼命家伙!
“尧哥…小川…钉子…” 他闭上眼睛,阿豹在雨巷里像头疯牛般砍杀的血红画面、刘天尧躺在那破集装箱里无声无息的灰败脸庞、陈小川抱着那个冰冷的硬盘盒时眼里的绝望…一幕幕在眼前晃,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血债得还!血得用血来洗!
“兄弟…等我!”他猛地睁开眼,里面是燎原的野火和豁出去的狠绝!抄起那支散发着馊味和枪油味道的冲锋枪,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冰冷的钢板站起来。膝盖钻心刺骨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栽倒。他倒抽一口冷气,抓起一个沉甸甸的备用弹匣塞进裤兜,把那冰凉的撬棍死死插在后腰裤带上,硌得皮肉生疼也顾不上!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铁手拖着那条几乎不听使唤、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的伤腿,一瘸一拐、却无比坚决地,再次扑进外面那浓得化不开的、带着铁锈和腐败气息的昏黄毒瘴之中。方向,正是灰港废墟深处,那个装着刘天尧最后希望的集装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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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宫的猎杀棋局】
黄金塔顶楼,被称为“指挥蜂巢”的巨大玻璃空间。空气里只有昂贵地毯吸收了脚步声的死寂,以及十几面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高清屏幕发出的、冰冷单调的嗡嗡运行声。屏幕光映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像一片凝固的蓝色冰湖。
安娜·索罗斯站在这片光芒的中心,纯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勾勒出凌厉的线条。她抱着双臂,海蓝色的眼珠,冰渣一样扫过那些分割开的屏幕画面。左屏,几辆印着“市政清淤”标志的厢式货车,在通往灰港废墟外沿的偏僻岔道上,碾过坑洼颠簸的泥路;右屏,则是数个快速移动的红点信号,代表着受命出发的“清扫者”小队,正从不同方位悄然渗入灰港核心区域。冷硬,高效,不留一丝余地。
忽然,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流拂过。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活的剪影。“信号确认。目标A点,‘安全屋’能源异常中断。铁手消失。”黑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合成的电子音。他微微抬头,露出半截被帽檐阴影覆盖的下颌线条,“集装箱信号点于四十七秒前发生一次微弱生命体征脉冲,随即被强干扰屏蔽。”这话后面没说的意思很明白:没死透?还是死前抽搐?
安娜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提了一下,不是笑,是某种近乎残忍的玩味。“脉冲?哼。”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冰冷的目光落在标注为“阿豹”的那个正在飞速移动的信号点上——那个点刚在几分钟前,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剧烈震荡后,此刻正像一头彻底迷失的疯兽,在雨巷复杂如迷宫的边缘地带狂乱兜着圈子。
一抹猫戏老鼠般的兴致终于取代了之前的冰冷。安娜伸出舌尖,轻轻舔过薄而下撇的唇角。“‘灰烬协议’,暂停第一阶段清扫。”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主宰命运的锋锐,“放出警犬。通知X国来的‘客人’,他们要找的…重要逃犯阿豹,”她顿了顿,刻意咬重后面的话,“就在灰港西区外围雨巷,需要…特别‘协助’,务必…‘活捉’。” 活捉这两个字,被她念得格外清晰,带着一股子要撕开伤口、欣赏血肉淋漓味道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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