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海风带着咸腥灌进M市废弃的十四号码头,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海藻腐朽的混合气味。
霓虹的倒影在黑色的海水里蜿蜒扭曲,像被浸透的伤口。
粘稠的黑暗里,唯有角落一盏昏黄的防风灯在苟延残喘,灯光勉强勾勒出铁皮棚屋歪斜狰狞的轮廓。刘天尧独自坐在一张破旧的帆布折叠椅上,背后的巨大阴影一直延伸到堆叠如山的高耸集装箱丛林深处。他微微垂着头,手里缓缓擦拭着一把鲨鱼皮鞘的格斗匕首,皮革与指腹摩擦发出沙哑的低语。刀是安迪去年送给他的生日贺礼,阿姆斯特丹名匠的手笔,价值不菲。此刻冰冷的刀锋在昏暗里反射着上方远处天际渗过来的霓虹碎片,红绿交杂,映在他同样冰冷幽深的眼底。
空气里的腐朽气味被一股更具体的慌乱气味骤然打破,像只受惊的老鼠钻了进来。几串湿淋淋的泥脚印拖进棚屋昏暗的光圈,两个荆棘会低阶成员粗暴地架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的高级真丝睡衣皱成一团腌菜,满是污泥和雨水,半睁的眼睛里瞳孔涣散,脸颊因过度的恐惧微微痉挛抽搐,正是刘天尧在股市里的“金手指”——安迪。
扑通。
烂泥似的安迪被扔在刘天尧脚前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惊惧地蜷缩了一下,下巴重重磕了一下地面,呜咽了一声,随即被扼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紊乱的喘息。
阿豹无声地从阴影里踏前一步,庞大如山的身躯几乎顶到了棚顶吊着灯泡的铁钩。他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脚下的安迪,像一头等待指令的巨熊。嘴里一根未点燃的劣质雪茄草梗被粗粝的牙齿狠狠磨碾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股野性的暴戾无声地弥漫开来。刘天尧依旧低头擦着他的匕首,仿佛眼前只是一堆无意义的脏布。
时间在凝滞的空气里拉长,每一秒都被安迪的喘息和无声的恐惧撑大。终于,刘天尧抬起眼皮。那眼神平得像一块刚挖出来的冰,没有怒火,却让安迪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六百万港纸。”刘天尧开口,声音不高,每个字却硬邦邦像砸在水泥地上的铁块,“上个月账面调走。上周五,又是一百个。”他手腕一抖,鲨鱼皮鞘里的精钢匕首无声滑出,稳稳落在他掌中,刃锋在昏灯下渗着令人心悸的微芒。“安迪哥最近手头很紧?”
“尧…尧哥!”安迪几乎是用肺里挤出来的最后一点气在嚎叫,涕泪糊满油腻的脸,“冤枉!那…那是公司周转…对!周转!就几天,下周…下周保证…”
“周转?”刘天尧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像是听到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周转到你马场的私人户头?周转到你‘皇妃’的十八岁生日派对上去?用我的钱,捧红你马仔的马子?”他站起身,一步步踱到安迪面前。靴底踩过地面的水洼,发出清晰的噼啪声,每一下都踩在安迪狂跳的心脏上。“安迪,看来你不仅忘了规矩,还忘了我是谁。”
“尧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我糊涂!”安迪彻底崩溃,跪趴在地,额头抢着地,一下比一下用力,沉闷的撞击声在棚屋里回荡,“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钱我一定补上!”
补?用什么补?”刘天尧慢慢弯下腰,刀尖随意地挑着安迪脖子上那根昂贵的真丝睡衣系带。“你手里剩下的那几个小破空壳公司,连给我填海的泥巴都不够。”冰凉的刀锋顺着脖颈的皮肤向上游移,最后轻轻抵在安迪的下巴上,强迫他抬起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懂得什么叫秤砣。”
“规矩”二字还未出口,一辆引擎如野兽般咆哮的黑色悍马如幽灵般撕裂浓密的夜雾,“嘎吱”一声刺耳急刹,停在了棚屋外泥泞的边缘。两束强力氙气大灯将门口附近的空间瞬间照得亮如白昼,也将翻飞如幕的雨丝映照得如同千万条坠落的银线。
车门打开,一双纤细笔直的腿,裹在熨帖如刀锋的霜灰色羊绒裤管里,稳稳踏在肮脏的水泥地上。锃亮的手工定制高跟鞋跟精确地避开地面一摊浑浊的油污水。随后出现的身影似乎把这间弥漫着血腥与暴力前奏的污秽铁皮屋,瞬间改造成了巴黎最高档的交易会所。伊莎贝尔·劳伦特——Z国K市银行世家巨头劳伦特家族的唯一继承人,那张在财经杂志上常出现的完美面孔此刻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冷得像博物馆收藏的希腊大理石雕像。她的目光掠过地上狼狈不堪的安迪,在刘天尧手中闪亮的匕首上停顿了一瞬,没有丝毫波澜,最终落在刘天尧脸上,像审视一件估值存在风险的古董。
“刘先生,”她的法语口音圆润而精准,如同大提琴低沉优雅的拨弦,“夜安。”她甚至微微欠了欠身,随即拿出一个真丝帕子极轻地沾了沾丝毫没有沾染雨水的额角。那动作让刘天尧想起林雪沉海前,冰冷海风中最后那一抹惨淡的笑意。
刘天尧手背在身后,轻轻一旋手腕,那把沾着安迪汗水和恐惧的锋利匕首便如泥鳅般悄无声息地滑回他的袖口深处,消失不见。他脸上那层冻死人的冰霜似乎瞬间融化了,换上一张带着点市井痞气却又滴水不漏的笑容:“伊莎贝尔小姐?这么晚了还劳动你跑这种臭水沟边上的地方,真是有失远迎。”他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神却在夜色和灯光下如同淬炼的刀锋,锐利地刺向这位不速之客。时机。太巧了。巧得像精心策划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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