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身后跟着两名穿着考究黑色风衣的保镖,如同两座沉默的雕像,站在几步开外的雨幕边缘。她无视棚屋角落阴影里阿豹像打量猎物般的目光,以及地上安迪劫后余生般、却又因刘天尧脸上忽然转变而愈发惊惧的喘息。她向前走了两步,锃亮的鞋尖在离地面那滩满是油污的黑水边缘毫厘之差处停住。
“客套话我们省去。”她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如同精算过一样有力,“我习惯第一时间看清标的真实成色和合作者的……‘管理风格’。”她的目光再次掠过地上面如死灰、几乎瘫软的安迪,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纯粹的、商人评估风险般的审视,“现在看来,我的午夜巡航很有成效。至少你的处理效率,令人印象深刻。”
一阵裹挟着咸腥和柴油味的冷风猛地灌进棚屋,那盏垂死的防风灯剧烈地摇晃起来,在几人脸上投下变幻莫测、如同鬼影般的光影。伊莎贝尔霜灰色羊绒套装的挺括线条在风中竟纹丝不动。刘天尧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像深不可测的北冰洋。
“请。”刘天尧向棚屋更深处那片更加浓重、几乎吞噬灯光的阴影做了个手势。
阿豹庞大的身躯像门板一样堵在伊莎贝尔和她的保镖之间。其中一名保镖的手下意识摸向肋下风衣内侧。阿豹咧开嘴,没叼烟的嘴角勾出一个无声的、纯粹嗜血的弧度,粗壮手指握了握拳,指关节发出咔吧一声脆响,在风声中清晰得吓人。
伊莎贝尔轻轻抬手,做了个微不可查的手势。两名保镖立即垂手肃立,目光平视前方,如同熄火的机器。她只独自一人,跟着刘天尧向那沉沉的黑暗里走去。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响,在呼啸的风声和海浪拍岸的呜咽中,如同细密的、冰冷的鼓点,叩问着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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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灯塔内部盘旋向上的铁梯早已锈蚀不堪,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可能断裂。灯塔顶层四面透风,没有玻璃的窗口任由冰冷腥咸的海风长驱直入。这里成了俯瞰整个十四号码头的绝佳观测点,也是绝佳的囚笼——出口只有一个,狭小得仅容一人。
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铁锈粉尘和蝙蝠粪便的酸腐气味。刘天尧点燃一支烟,微弱的火光只照亮他小半边脸,烟雾刚出口就被强劲的海风吹得粉碎。“说吧,劳伦特小姐。半夜把我叫到这鬼地方,不是为了欣赏我怎么处理家丑吧?”他弹了弹烟灰,猩红的火星在风中明灭。
伊莎贝尔没有靠窗,反而站在更为隐蔽的内侧墙边阴影里。这个位置既能躲避可能来自码头的远距离狙击视线,又能将刘天尧的背影尽收眼底。她的表情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捉摸不定,唯独眼神锐利如鹰。
“效率,刘先生。”她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传来,“我看重的永远是效率。尤其是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市场’。你之前在电话里透露的意向,M市计划盘活的旧港口区块,那份企划书我父亲看了。”她稍作停顿,目光似乎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逡巡,“他感兴趣。但劳伦特的资金,从不流向无法评估的风险深渊。”
“风险?”刘天尧嗤笑一声,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猛地一亮,“整片东亚海岸线最干净的深水港!就因为它现在还躺在老码头破铜烂铁堆里、那些拿扫把的老爷们就把它当垃圾场?那才叫真正的深渊!把它挖出来,洗洗干净,贴上金字招牌,它就是聚宝盆!我告诉你什么叫风险,”他霍然转身,将烟蒂狠狠掼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是有些人眼瞎!看不见金子就在脚底下,反而把那些包了金箔的狗屎当传家宝!”他语气激昂,充满蛊惑性,像极了一个为蓝图兴奋的野心家,但他整个身体却绷得像一张拉到满月的硬弓,重心下沉,站姿无懈可击——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警惕着这个危险的女人。
伊莎贝尔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不是欣赏,更像是终于嗅到了有价值的猎物气息。她向前挪了一小步,高跟鞋踩过厚厚的一层积尘,走近那张临时充当谈判桌的、斑驳破烂的修理台。台面上摊着一张满是褶皱和污渍的M市旧港区地形图,铅笔标记凌乱,一个便携式短波卫星电话静静躺在角落。
“蓝图总是美丽的。”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悬在地图上方,轻轻点向几个关键节点,“但障碍也同样清晰。原有的码头工会势力根深蒂固,被你扫掉的帮派残余依附其上。更重要的是……”她的指尖最终戳在港区靠内侧一块预留的、尚未标注具体用途的空白区域,目光像锥子一样钉在刘天尧脸上,“那些打着环保和文化遗产旗号拖延开发进程的小政客团体,‘M市未来论坛’,资金来源复杂。有传言说他们的核心经费,来自于……一些被你们荆棘会重创过的旧势力残余?”她的话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划开表面,直指那些暗处的脓疮,也划开了刘天尧营造的蓝图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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