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门敞开着。
灰暗的天光裹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腐烂鱼腥,像冰冷沉重的潮水,狠狠灌进这间充斥着药浆臭味、脓血腥气和死亡气息的狭小木屋。
刘天尧趴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断臂处的剧痛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穿刺,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眩晕。冷汗浸透了他残破不堪的衣衫,混杂着地上的泥水、药浆和卡洛斯留下的污秽,黏腻冰凉地贴在身上。
他的左眼肿胀得几乎无法视物,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但那条缝,却死死钉在被老巴里脚边不远处、那个被强行揭开了表层药浆污痕的油布包裹上。
包裹躺在那儿,像一块刚从墓穴里刨出来的裹尸布,泥浆浸染,暗褐色的药浆污迹中心呈现一种被强行剥离后的、腐蚀性的溃烂状态,边缘卷起焦黑的油布碎片,露出下方同样肮脏的深层材料。
还有,他紧紧攥在左手掌心里,那片几乎要被他指骨捏碎的油布碎片!上面沾着安娜干涸发黑的血书笔迹和诡异的蓝绿色荧光粉末!那几个模糊又刺眼的字——“安娜!!!”
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猛地捅进他混沌冰冷的心脏,用力地搅动!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野兽濒死的嘶鸣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的腥气。剧痛从断臂猛地炸开,瞬间冲上天灵盖!眼前骤然一片漆黑,金星乱窜!
“天尧!”
阿豹炸雷般的吼声在耳边响起,瞬间将刘天尧从窒息般的痛楚深渊里硬拽了回来。
阿豹拖着受伤的左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钻心的痛让他那张硬朗的脸扭曲变形,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脸上的泥垢、腐鱼粘液滚落。他丢掉那块徒增负担的断裂船板碎片,巨大的身躯踉跄着冲到刘天尧身边,砰一声重重跪倒,膝盖砸进腥臭的泥地里。
“操!撑住!撑住听见没?!” 阿豹那双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死死盯着刘天尧惨白如纸的脸和灰败的眼神,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摩擦。他伸出那双沾满污泥和不知名污血、骨节粗大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蛮力,猛抓住刘天尧的双肩,硬生生将他整个人从冰冷的泥浆里往上提!
“唔!” 刘天尧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被这股巨力扯散了架。但剧烈的颠簸反而刺激了他的神经,让窒息感消退了几分。
“看个屁!那老棺材瓤子!” 阿豹没管刘天尧的痛苦,凶戾的目光刀一样射向角落里的老巴里,那眼神像要吃人。“这鬼地方一刻都不能待了!老子带你杀出去!管他娘的什么笼子金子,来一个老子撕碎一个!”
老巴里对阿豹的怒吼置若罔闻。他佝偻着身体,如同与这间腐臭的木屋融为了一体。那双浑浊昏黄的眼珠缓缓扫过门口敞开的门缝,又落在被拖拽卡洛斯尸体留下的、蜿蜒触目的污秽拖痕上。他干裂灰黑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在咀嚼着某种冰冷的嘲弄,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古老仪式。最终,他枯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如同风化的岩石,默默地、悄无声息地往屋子最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退了一步,仿佛要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别管他!” 阿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拖着刘天尧就往门口那充满腥臭潮湿的亮光处挪动,每动一下,他受伤的小腿都像被锯齿来回切割,“那老东西邪门得很!跟个死人一样!等老子缓过劲,回头再来炮制他!走!”
屋外,天光更加晦暗了。灰蒙蒙的天空如同浸透了脏水的厚布,沉甸甸地压在头顶。空气中浓重的腐烂鱼腥味儿里,开始混入一丝微凉的、预示着更大风雨的水汽。
阿豹魁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山,支撑着刘天尧大半身体的重量。刘天尧依靠本能,用那只还能动弹的、同样沾满污垢的左臂死死勾住阿豹粗壮的脖颈,双脚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上艰难地拖着前行。每一次落脚,脚踝都仿佛陷入冰冷的泥沼,每一步都撕扯着断臂的伤口,让他眼前发黑。
两人就这样互相支撑着,或者说,是阿豹凭着蛮力和一股凶性,拖着半残的刘天尧,踉跄地跨过了那道如同地狱入口门槛般的门缝。
腥潮的海风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死鱼恶臭,瞬间彻底包裹了他们,让虚弱的刘天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木屋外,视线骤然开阔。破败萧索的渔村景象扑面而来。
脚下是一条泥泞不堪的、混合着灰黑色湿泥、鱼鳞碎骨和腥绿苔藓的小路,小路尽头通往歪斜的“金笼子”石屋方向。两侧是摇摇欲坠的低矮破败木棚或锈蚀扭曲的铁皮屋。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所有地方都堆叠、丢弃、散落着腐烂程度不一的鱼尸——膨胀泛白的鱼肚上爬满了嗡嗡成团的绿豆蝇,暗红的鱼眼珠子被蛆虫拱得翻出,断裂的鱼骨、破损的鱼鳍被随意抛弃,粘稠的脓液和暗红的血水在洼地里积成一滩滩令人胆寒的污迹。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死水,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在吞咽烂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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