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晨雾比往日更浓，乳白的雾霭将堡垒裹得密不透风，连近处的箭楼都只剩模糊的轮廓。城墙上的弟兄们缩着肩膀，脸色因缺水和饥饿显得蜡黄，手里的兵刃握得有些发松——昨夜叛军又来喊话劝降，虽被沈砚秋驳斥回去，却还是在不少人心里埋下了动摇的种子。
沈砚秋提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右臂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却还是坚持巡查。他走到西侧城墙，看到两个年轻护卫靠在城垛上，眼神涣散地望着雾中的沙丘，连巡逻的脚步都慢了半拍。
“怎么没精神？”沈砚秋轻声开口，声音透过雾霭传来，带着几分沉稳的暖意。
两个护卫猛地回过神，连忙站直身体，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沈公子……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沈砚秋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走到城垛旁，扶着木杖望向远方。雾渐渐散了些，远处的胡杨林露出斑驳的金红，沙丘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依稀能看到丝路商道的痕迹蜿蜒向远方。“你们还记得第一次走丝路吗？”他忽然问道。
左边的护卫愣了愣，随即点头：“记得，那是三年前，跟着沈公子从河西走廊出发，第一次看到西域的胡杨林，我还以为是燃着的火呢。”
“那时候遇到沙暴，咱们被困在沙丘里三天三夜，粮草也快吃完了，你们怎么不说累？”沈砚秋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回忆的温情，“那时候咱们能撑过来，靠的不是粮草，是心里的念想——想着要把货物送到西域，想着要看看远方的城邦，想着要守住这条能让万千人糊口的商道。”
另一个护卫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声道：“沈公子，我们不是怕累，是怕……怕等不到援军，咱们都死在这里。”
“不会的。”沈砚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坚定，“秦十三已经带着消息突围了，他熟悉北庭的每一处沙丘，肯定能找到北庭守军。咱们现在守的不只是一座堡垒，是丝路的希望，只要咱们再坚持一下，援军很快就会到。”
正说着，顾长风端着几个陶碗走过来，碗里盛着掺了野菜的稀粥，热气在雾中凝成细小的水珠。“弟兄们，先喝口粥暖暖身子。”他将粥碗递过去，左臂的吊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罗衣说，今天的粥里多放了点粟米，填肚子。”
护卫们接过粥碗，小口喝着，温热的粥滑过喉咙，驱散了几分寒意，心里的动摇也淡了些。“多谢顾先生，多谢沈公子。”
顾长风走到沈砚秋身边，低声道：“东侧城墙的几个弟兄也有点泄气，咱们去看看吧。”
两人并肩朝着东侧走去，雾渐渐散尽，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戈壁滩上，将堡垒的影子拉得很长。东侧城墙下，阿罗憾正带着几个草原勇士打磨兵刃，火星在晨光中飞溅，却依旧没能驱散周围的沉闷。
“沈公子，顾先生。”阿罗憾看到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语气有些凝重，“方才我听到几个弟兄说，要是援军再不到，就想打开城门拼了，这样耗着太折磨人。”
沈砚秋点了点头，走到弟兄们中间，高声道：“弟兄们，我知道大家现在很难熬，粮草和水都快没了，叛军又天天围着。可你们想想，咱们身后是丝路，是无数等着货物周转的商旅，是无数靠着商道过日子的人家，要是咱们放弃了，叛军就会占据这里，到时候丝路断绝，多少人会无家可归？”
他抬手指向远方的轮台城方向，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透着坚定的光芒：“秦十三已经突围求援，用不了多久，北庭守军和西域城邦的联军就会到。咱们现在每多守一刻，就是给援军多争取一刻时间，就是给丝路多留一分希望。”
顾长风也开口道：“弟兄们，医疗点的伤员都还在坚持，他们虽然不能上战场，却也在等着咱们守住堡垒。我知道大家辛苦，可再坚持一下，等击退了叛军，咱们就能喝上干净的水，吃上香喷喷的烤馕，还能跟着沈公子继续走丝路，看看西域的葡萄架，尝尝那里的美酒。”
弟兄们听着，手里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一个跟着沈砚秋多年的老护卫站起身，高声道：“沈公子说得对！咱们跟着你走了这么多年丝路，什么风浪没见过？这次也一样，肯定能等到援军！”
“对！守住堡垒！等援军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喊声穿透晨光，在戈壁滩上回荡，沉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阿罗憾笑了笑，举起手里的弯刀：“好！咱们再把城墙加固一下，把石块搬到城墙根，叛军要是敢来，就砸得他们有来无回！”
弟兄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搬石块填补城墙缺口，有的打磨兵刃，有的整理剩余的箭矢，原本涣散的士气渐渐凝聚起来，堡垒里又恢复了忙碌却有序的景象。
沈砚秋看着这一幕，松了口气，转头对顾长风说：“多亏了你，不然弟兄们的士气真的要垮了。”
“我只是说了该说的。”顾长风笑了笑，看向他的右臂，“你的伤口怎么样？刚才说话太用力，是不是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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