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黎明总是裹着沙雾而来。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将戈壁滩染成一片沉郁的土黄,主防御堡垒的轮廓在沙雾中若隐若现,城墙上的箭楼像沉默的巨人,守望着胡杨林尽头的动静。沈砚秋拄着一把长枪站在北门箭楼,右臂的包扎布条又渗出血迹,昨夜修补城墙时用力过猛,扯裂了刚愈合的伤口。他望着远处模糊的沙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杆——经过昨日一整天的死守,叛军虽暂时退去,却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的攻势恐怕会更猛烈。
“沈公子,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罗衣提着食盒爬上箭楼,盒里装着几碗杂粮汤,还有用油纸包着的麦饼,“顾先生刚让学徒送来的,说你失血多,得补补。”
沈砚秋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口,驱散了几分晨寒。他瞥了眼楼下的医疗点,顾长风正蹲在木棚前,给几个轻伤员检查伤口,左臂的吊绳绷得笔直,动作却依旧利落。沙雾落在他的发间,沾成一层薄薄的白霜,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用银针给一个扭伤脚踝的山民推拿。
“顾先生一夜没合眼吧?”沈砚秋轻声问。
“何止一夜。”罗衣叹了口气,“从昨日开战到现在,他就处理了二十多个伤员,自己的伤口换药都得靠学徒帮忙。方才我去送汤,他还在清点伤药,说金疮药快不够了。”
沈砚秋握着汤碗的手紧了紧,刚想说话,箭楼西侧的了望哨突然发出急促的呼喊:“沈公子!叛军来了!这次带了不少弓箭手!”
两人立刻俯身望去,沙雾渐渐散开,胡杨林边缘涌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叛军分成三列纵队推进,前排的士兵手持盾牌,后排则架着长弓,箭囊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做足了箭攻的准备。更远处的沙丘上,还隐约能看到骑兵的身影,马蹄踏起的黄尘与沙雾交织,像一张巨大的网,缓缓朝着堡垒罩来。
“传我命令,所有弓箭手立刻进入箭楼,按之前的站位列队!”沈砚秋放下汤碗,快步走下箭楼,声音透过传令兵的呼喊传遍堡垒,“草原勇士守好城门,山民弟兄搬石块到城墙根,随时准备填补缺口!顾先生,把医疗点往堡垒内侧挪挪,避开箭雨!”
顾长风听到命令,立刻招呼学徒收拾药箱:“别慌,先把伤药和绷带装箱,轻伤员能走动的,自己跟着往地窖方向挪!”他一边指挥,一边不忘看向沈砚秋的方向,见沈砚秋正站在城墙中央调度,右臂的布条随风飘动,不由得皱了皱眉,抓起一瓶金疮药塞进怀里。
叛军很快推进到壕沟外侧百米处,为首的将领举起弯刀,大喝一声,后排的弓箭手立刻搭箭拉弓,箭头在渐亮的天光下闪着冷光。沈砚秋握紧腰间的短剑,高声喊:“弓箭手准备!等他们进入五十米范围再射!”
城墙上的箭楼共有四座,东西南北各一座,每座箭楼里驻守着十五名弓箭手,都是商队护卫里箭术最好的弟兄。他们屏息凝神,目光锁定逼近的叛军,手指搭在弓弦上,只等号令。
沙风突然变大,卷着沙砾打在盾牌上噼啪作响。叛军借着风势,又往前推进了二十米,弓箭手已经做好了发射准备。沈砚秋眼神一厉,挥剑指向敌军:“放箭!”
刹那间,四座箭楼同时射出羽箭,密集的箭雨像黑色的浪潮,朝着叛军扑去。叛军前排的士兵立刻举起盾牌防御,羽箭扎在盾牌上,发出密密麻麻的“笃笃”声,不少盾牌被射穿,后排的弓箭手惨叫着倒下,攻势顿时滞涩了几分。
“好样的!继续射!”沈砚秋大喊。弓箭手们轮番发射,箭囊里的箭矢不断减少,可叛军的弓箭手也不甘示弱,纷纷射出羽箭,朝着堡垒的城墙与箭楼飞来。
一支羽箭擦着沈砚秋的耳边飞过,钉在他身后的城垛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他刚站稳身形,就看到西侧箭楼传来呼喊:“沈公子!我们的箭快没了!”
沈砚秋心头一紧,西侧箭楼面对的是叛军弓箭手主力,消耗自然最快。他立刻对身边的传令兵说:“去粮仓取十箱箭矢,优先送西侧箭楼!告诉帖木儿,让他带骆驼兵绕到叛军侧面,扰乱他们的箭阵!”
传令兵领命而去,沈砚秋刚要走向西侧,就看到顾长风提着药箱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右臂:“伤口又裂了,快重新包扎!”
“现在没空!”沈砚秋想挣开,却被顾长风死死按住。顾长风的力气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你要是倒下了,弟兄们怎么办?就半炷香时间,耽误不了事!”
沈砚秋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知道他说得对,便靠在城垛旁坐下。顾长风快速解开渗血的布条,伤口果然裂开了,他倒出金疮药敷在伤口上,动作又快又轻,嘴里还低声叮嘱:“别再用右臂发力,实在不行就指挥,别亲自动手。”
“知道了。”沈砚秋应着,目光却依旧盯着战场。此时帖木儿的骆驼兵已经绕到了叛军侧面,骆驼的嘶鸣声混着呐喊声传来,叛军的弓箭手果然乱了阵脚,不少人转头去防御侧面,箭雨的密度顿时小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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