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王府的路,漫长而死寂。
马车厢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结了冰。苏明月蜷缩在角落,鬓间那截枯黄的鬼枯藤像一道灼热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方才巷道里的血腥与惊魂。鼻腔里似乎还萦绕着那股铁锈般的黏稠气味,耳边回荡着利刃割开喉咙的短促闷响。
她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身边的萧景珩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非常,指尖无意识地搭在膝上,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擦拭软剑时的触感,以及…触碰她伤口时的微凉。
他为何会出现?是巧合?还是从一开始,她的所有行踪都在他掌控之中?那场刺杀,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他?那个帮她传递鬼枯藤的异域女子,又是谁?墨尘追出去后,结果如何?
无数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却一个也不敢问出口。
他看穿了她所有的算计,却又亲手将猎物送到了她手里。他用最血腥的方式警告她代价,却又默许了她保有这份危险的“战利品”。
这个男人的心思,比深渊更难测。
马车终于在王府门前停下。萧景珩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冽,仿佛方才那场短暂的杀戮从未发生。他率先下车,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苏明月僵硬地跟着下去,脚踩在坚实的青石板上,才恍惚有了一丝真实感。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取下鬓间那截诡异的枯藤。
“戴着。”
冰冷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不容置疑。
苏明月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垂下。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凌霄阁的方向。苏明月则被墨尘——不知他何时已然返回,且毫发无损——沉默地“送”回了听雪轩。
院门再次合拢。春桃迎上来,看到她鬓间的枯草和苍白的脸色,以及手肘的擦伤,吓得眼圈又红了:“王妃!您这是…”
“没事。”苏明月打断她,声音沙哑,“打盆水来。还有…药膏。”
她需要清洗,需要冷静,需要理清这混乱的一切。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次日午后,一份精致华丽的金边请柬便被送到了听雪轩。是福安公主府送来的,邀靖王妃三日后过府参加赏花宴。
“赏花宴?”苏明月捏着那份请柬,指尖冰凉。福安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幼妹,性喜奢华,爱热闹,更是京中贵女圈的风向标。她这位名义上的“靖王妃”,自打入府以来,几乎从未在这些场合露过面,为何突然收到邀请?
来送请柬的公主府嬷嬷笑容满面,话语却意味深长:“公主殿下听闻王妃娘娘擅调香,近日又得了些异域奇花,特请娘娘过府一同品鉴。届时京中各位夫人小姐都会到场,娘娘可一定要来赏光。”
苏明月瞬间明白了。这绝非简单的赏花。这是试探,是审视,更可能是一场鸿门宴。她近日接连出入王府,甚至去了西市、黑市那般地方,虽隐秘,但未必能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尤其是,她身边还跟着萧景珩的贴身侍卫。
一个备受冷落、形同虚设的王妃,突然得了靖王些许“青眼”,足以引起无数人的好奇和…嫉妒。福安公主这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本能地想拒绝。以她如今的处境和心境,实在无力应付这些贵妇小姐间的机锋暗箭。
但那嬷嬷紧接着又笑道:“王爷那边,已然知晓此事了。王爷说,让娘娘自行定夺便是。”
苏明月的心猛地一沉。萧景珩知道了?他还说“自行定夺”?这看似是给她选择,实则却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她去,便是默认了近日的“特殊”,踏入那龙潭虎穴。她不去,便是公然拂了福安公主的面子,坐实了畏缩无能,更可能让某些人觉得她心虚。
进退维谷。
她捏着请柬,沉默良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妆台上那截被她取下、却不敢丢弃的鬼枯藤。
黑市的血腥味仿佛再次涌上鼻尖。
退缩?她已经退无可退了。从她决定伪装顺从、与他虚与委蛇开始,就没有退路了。这场赏花宴,是危机,或许…也是契机。一个能让她稍微看清眼下局势,甚至…能让她有机会接触到更多信息的场合。
“请回复公主殿下,”她抬起眼,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顺得体的浅笑,“臣妾荣幸之至,定准时赴约。”
三日转瞬即逝。
赏花宴这日,苏明月挑了一身料子中等、颜色素净(藕荷色)的衣裙,发髻也梳得简单,只簪了两支玉簪,略施薄粉,刻意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感。唯有袖间,暗藏了一小瓶她这几日费尽心思、用有限材料调制出的特殊香露——并非为了出众,而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不想惹眼,只想平安度过这场宴会。
然而,当她乘坐着靖王府那辆标志性的玄底鎏金马车抵达公主府,在侍女引导下走入那繁花似锦、衣香鬓影的花园时,便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
几乎在她出现的瞬间,原本喧闹谈笑的人群便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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