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雾尚未散尽,赣江水面泛着淡淡的银光。十六岁的林闻溪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省城轮廓,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悸动。这是他第一次远离家乡青囊镇,独自一人前往省城求学。
“省城到了!各位客官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船咯!”船夫的吆喝声穿透江面的薄雾。
林闻溪紧了紧肩上的行囊,里面除几件换洗衣物外,全是祖父亲手整理的医书和笔记。临行前,祖父林济苍将那套传承三代的银针郑重交到他手中:“闻溪,此去省城医学堂,不仅要精进医术,更要明医理,通医道。现今时局动荡,中西医学交汇碰撞,你当以开放之心学习,以审慎之思辨别。”
船缓缓靠岸,码头上人声鼎沸。挑夫、小贩、旅客穿梭往来,汽笛声、叫卖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交织成省城特有的喧嚣。林闻溪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省城的土地。
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地址,他需要找到位于城南的江西中西医学堂。问了几次路后,他终于登上一辆人力车。
“去中西医学堂?小哥是去学医的吧?”车夫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林闻溪点点头:“您怎么知道?”
“那儿的学生我都拉过不少喽!”车夫拉起车小跑起来,“这学堂可了不得,既有洋人教授西医,又有本地名医传授中医。听说里面还分什么‘中医派’和‘西医派’,学生之间经常争得面红耳赤呢!”
林闻溪心中一动,这正是爷爷让他来此学习的原因——在碰撞中寻求真知。
车夫继续唠叨:“现在这世道,洋人的东西越来越吃香。城里新开的西医院,看病的人排长队。反倒是中医馆,越来越冷清喽...”
穿过几条繁华街道,人力车在一处中西合璧的建筑群前停下。青砖灰瓦的传统样式门楼上,挂着“江西中西医学堂”的匾额,而门内远处却可见几栋西式红砖楼房,形成奇特的对比。
林闻溪付了车资,站在气派的大门前,深吸一口气,迈入了这个将改变他一生的地方。
报到处的长队排了十几人,大多是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队伍前方忽然传来争执声。
“我的证件齐全,为何不能通融?”一个穿着粗布衫的少年焦急地问道。
办公桌后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规定就是规定,逾期未报到一律除名。你晚了三天,名额已经给别人了。”
“家母病重,我才耽搁了行程!求您跟教务长说一声...”少年几乎要跪下来。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挥手:“下一个!”
林闻溪看着那少年绝望的表情,心中不忍。他想起自己离家前,祖父叮嘱的“医者仁心”,不由得走上前去。
“先生,”林闻溪向工作人员行礼道,“这位同窗事出有因,能否给他一个补救的机会?《大医精诚》有云:‘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我们学医之人,若连同窗困难都不能体谅,将来如何体恤病患?”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刚要反驳,旁边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过来:“说得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学生林闻溪,来自青囊镇。”
老者眼睛一亮:“青囊镇林氏医门?林济苍是你什么人?”
“正是祖父。”
老者抚须笑道:“原来是济苍的孙子!难怪有这般见识。”转头对工作人员说:“给这孩子办手续吧,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是教务监事陈景尧,有事我担着。”
工作人员连忙点头称是。那被解救的少年向林闻溪投来感激的目光。
办完报到手续,林闻溪被领到宿舍安置。四人一间的屋子里已经住了三人,见他进来,一个高个子青年率先站起来:“新室友来了!我叫周振邦,南昌本地人。”
另外两人也自我介绍:瘦弱的戴眼镜的叫李文瀚,来自九江;胖乎乎一脸笑意的叫赵大勇,是赣州人。
“刚才听说你在报到处为素不相识的人说情?”周振邦好奇地问,“你就不怕得罪老师,还没入学就惹麻烦?”
林闻溪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回答:“见人有难而不助,非君子所为,更非医者所为。”
李文瀚推推眼镜:“《孟子·公孙丑上》:‘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林兄此举,正是本心自然流露。”
赵大勇嘟囔道:“学医就学医,扯什么古文...”
周振邦大笑:“大勇,咱们这中西医学堂,既要学老祖宗的东西,也要学洋人的新知识。你这态度可不行啊!”
正说笑间,宿舍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正是报到处那个差点被拒的少年。
“我叫孙明远,来自吉安。”少年向林闻溪深深一揖,“感谢林兄今日相助,此恩明远必当相报。”
林闻溪连忙还礼:“孙兄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孙明远神情坚定:“对林兄是举手之劳,对明远却是前途攸关。家母辛苦供我求学,若因延误而失去机会,我无颜面对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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