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小院里点起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隋安儿正坐在小凳子上缝补秦玥又短了一截的裤脚。
秦阳坐在她对面,手里端着一碗热水,慢慢喝着,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他将爨寨发生的事情都细细地说给了妻子听。
隋安儿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看着丈夫紧锁的眉头和眼中那份为旁人命运忧虑的沉重,心中感慨万千。
她轻声开口道:“阳哥,你知道吗?以前在京城时,你可不是这样的。”
秦阳微微一怔:“哦?我以前是什么样?”
“以前啊,”隋安儿笑了笑,眼神有些悠远。
“你就像个精致的瓷人儿。除了我和玥儿,外面天塌下来,好像也砸不到你头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旁人的生死苦难,在你眼里,恐怕还不如中午吃什么来得重要。”
秦阳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碗中晃动的热水倒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以前在京城,能牵动我心弦的,确实只有你和玥儿。其他人的生死疾苦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连听都不想听。”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可是,安儿,自从来了石城就不一样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昏黄的灯火,声音里多了一份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和力量:
“也许是这里的酒太烈,把我的血喝热了?也许是自己也成了这底层挣扎求生的一份子,尝过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知道了每一粒米都浸透了汗水……”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所以,我再也忍不了,像兹莫那样的蠹虫,为了自己那点肮脏的权欲,就要榨干寨民的血汗,让他们付出双倍的辛劳,却可能颗粒无收。那不只是粮食,安儿,那是活命的东西,是命啊。”
隋安儿静静地听着,眼中充满了理解和温柔。她起身走到秦阳身边,依偎进他怀里,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我知道。我都知道。阳哥,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只要你觉得是对的,是为了那些淳朴善良的人,我都会支持你。”
秦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他伸出手臂,紧紧搂住妻子单薄的肩膀,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这份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带来的力量。
然而,孙知府那暧昧不明的态度,依旧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只是……”秦阳的声音带着沉重和不确定。
“今日孙知府的态度实在让人摸不透。模棱两可,含糊不清。他就像在权衡,在观望。我实在猜不透,他最终会倒向哪一边。”
秦阳不知道权利的天平会倾向哪边,这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隋安儿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她只是更紧地搂住了丈夫的腰,用无声的拥抱传递着力量和温暖。
同一片夜色下,知府衙门后院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孙知府独自一人,负手站在敞开的雕花木窗前,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挣扎。
“祖父。”门口传来孙知言清朗的声音。他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进来。
孙知府闻声转过身,脸上的凝重和思虑在看到孙儿时,稍稍缓和了一些。
“言儿来了。”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陪祖父手谈一局?”
“是。”孙知言依言坐下,将茶盏轻轻放在祖父手边,然后熟练地铺开棋盘,摆好棋子。
祖孙俩在灯下默默对弈,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更衬得书房格外寂静。
下了一会儿,孙知府执起一枚白子,并未落下,目光落在棋盘上,却似乎穿透了棋枰,看向更远的地方。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言儿,你想去京城吗?”
“京城?”孙知言执黑子的手顿在半空,有些意外地看向祖父。
京城,对于他来说,遥远得像一个华丽的梦境。
他从未去过,但作为一个学子,哪能没做过“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美梦?
金榜题名,琼林赐宴,那是所有读书人心中最辉煌的顶点。
他诚实地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向往:“回祖父,孙儿……想去。”
孙知府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孙的脸庞,缓缓道:“现在有个机会。一个可能让我们全家都回京城的机会。”
他看着孙知言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继续道,“我若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立下功劳,便可带你和你祖母回京,在户部谋个实缺。”
“要不了几年,运作得当,你父亲和你二叔也能调回京城。到时候,你就能进国子监读书,那是天下英才汇聚之地,对你的前程大有裨益。”
孙知言的心猛地一跳。回京!国子监!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天大好事!然而,祖父的语气,眼神里那份深藏的挣扎,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抬头迎向祖父探究的目光,谨慎地问道:“祖父厚爱,孙儿感激不尽。只是不知祖父所说的机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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