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知府没有直接回答孙知言的问题。他放下棋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反问道:
“言儿,你读书明理,祖父问你,在你看来,何为官?何为为官之道?”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孙知言愣住了。他放下手中的棋子,挺直了背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书房里只剩下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窗外的夜色仿佛也变得更加浓重。
许久,孙知言才缓缓抬起头,他年轻的脸上没有轻浮,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郑重和清澈。他看着祖父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回祖父,孙儿不知何为官,也不懂那些深奥的为官之道。孙儿只知道,夫子有云:‘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他顿了顿,眼神更加澄澈明亮,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孙儿更记得一句古训:‘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无论将来是否入仕为官,孙儿以为,为人处世,首要在于‘立身正’。”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无论身处何位,都该先做一个君子。”
“先做一个君子……”孙知府喃喃地重复着孙儿的话,仿佛咀嚼着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他看着孙知言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那里有着少年人最珍贵的赤诚和对道义最朴素的坚持。
这眼神,像一面镜子,瞬间照见了他内心深处所有的挣扎和动摇。
“好……好一个‘先做一个君子’……”孙知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挥了挥手。
“祖父有些乏了,这棋改日再下吧。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是,祖父。”孙知言起身,恭敬地行礼。
“夜已深,您也请早些安歇。医书有云,‘多思伤身’,还请您保重身体。”他关切地叮嘱了一句,才退出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孙知府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久久未动。
油灯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深深的沟壑和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挣扎。
他想起自己当年高中探花时的意气风发,想起迎娶出身高贵的妻子时的春风得意。
那时的他,以为锦绣前程就在脚下。谁曾想,一纸外放,竟将他困在这西南边陲之地,一待就是近二十年。
夫人整日思念京城的繁华与亲人,他又何尝不是?
如今,一个可能让全家重返京城、甚至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只需他点个头,默许兹莫那贪婪的野心,就能换来堆积如山的税粮和一份金光闪闪的政绩。
这诱惑,让他辗转反侧,难以抗拒。错过了这次,以他的年纪和朝中无人照应的局面,此生恐怕真的要老死在西南了,这叫他如何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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