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华夏饭店”的路,我只在生死一线的逃亡中走过一次,但那条路上的每一处颠簸、每一个弹坑、每一张麻木或狰狞的面孔,都早已像用烙铁刻画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记忆回廊里。
当我乘坐着奥马尔那辆喷涂着沙漠迷彩的军用吉普,再次碾过这条熟悉的街道时,一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如同涨潮时的海水,将我整个人淹没。吉普车厚重的防弹钢板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喧嚣,却隔不断那些刺入眼帘的景象——沿街的墙壁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弹孔,无家可归的孩童赤着脚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不远处,几个不同派系的民兵靠在沙袋掩体后,彼此用警惕的眼神进行着无声的对峙。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贫穷、火药与绝望混合而成的、独属于这片土地的特殊气味。
几天前,我蜷缩在一辆破旧卡车的后车厢里,像一件被随意贴上标签的货物,被陈军“发”往生死未卜的钻石矿。那时的我,透过帆布的缝隙窥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眼神里充满了属于文明社会的迷茫、恐惧与不解。我是一个彻底的、任人宰割的“羔羊”,连决定自己下一顿饭吃什么的权力都没有。
而现在,当吉普车在饭店门口那两名持枪黑人保安警惕而又带着一丝敬畏的目光中稳稳停下时,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车门打开,我从副驾驶座上跳了下来。身后,两名身材高大、眼神彪悍的“沙漠之蝎”特战队员紧随其后,他们全副武装,手指习惯性地搭在扳机护圈上,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我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暗色作战服,脚下的军靴踩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腰间,奥马尔在临行前硬塞给我的那把瓦尔特P99手枪,其冰冷的重量正时刻提醒着我,在这个世界,暴力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我的皮肤被这片大陆毒辣的阳光晒成了深邃的古铜色,原本属于金融精英的斯文与白净,早已被风沙磨去。我的眼神,也早已被屠宰场里的鲜血与沙漠深处的烈火反复淬炼,变得如同这片土地上最坚硬的岩石,冷静而冰冷。
我不再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在被迫参与了这场血腥的生存游戏后,我成了一只学会了如何在狼群中龇开獠牙、抢夺腐肉的鬣狗。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华夏饭店里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炒菜油烟与浓烈白酒的味道扑面而来。饭店里依旧热闹非凡,那些在这里淘金、基建、行商的同胞们,正围着一张张油腻的桌子,用高亢的语调喝着酒,说着荤段子,打着牌。他们用这种最接地气的喧嚣,来排解在异国他乡的孤独、压力与恐惧。这里,是他们在混乱地狱中,用乡音和乡情构建的一座小小避难所。
然而,我的出现,以及我身后那两名如同沉默死神般的士兵,像一块巨石被投入了喧闹的池塘,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饭店里的声音,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在一瞬间小了许多,只剩下一些窃窃私语和杯盘碰撞的零星声响。
数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惊奇、探究、警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在这个自成一体的华人圈子里,我这张陌生的面孔,以及我身上那浓烈的“军阀”标签,本身就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陈军就坐在靠窗的那个老位置,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一个人,一瓶本地产的劣质啤酒,一小碟炒得焦香的花生米。他的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片混乱破败的街道,对饭店内的骚动置若罔闻,仿佛我和我带来的压迫感,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幻影。
我对着身后的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守在门口,不要进来。然后,我迈开脚步,在众人各异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到了他的桌前,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沉稳地坐了下来。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陈叔。”我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这才仿佛刚刚发现我的存在,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将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他看到了我身上的作战服,看到了我腰间的手枪轮廓,更看到了我眼神中已经消失的迷茫。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丝早已了然于胸的、毫不掩饰的嘲弄。
“呦,这不是林大神吗?”他拿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用牙齿咬得嘎嘣作响,那声音在安静下来的饭店里显得格外刺耳。“几天不见,真是出息了。都混上亲卫保镖了。怎么,奥马尔将军的账,算明白了?”
“账算明白了。”我完全无视他话语里那如同针尖般的讥讽,选择开门见山,因为我知道,和这种人打交道,任何虚伪的客套都只会让他更加鄙夷,“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跟陈叔您,谈一笔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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