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是这座城市最迷离的时刻。
残阳的余晖如同一匹被撕裂的猩红绸缎,慵懒地铺陈在江面之上,将粼粼波光染成一片流动的碎金。江畔公馆七十二层的弧形落地窗,将这幅壮丽而苍凉的画卷尽收眼底,却无法给室内凝重如冰的气氛带来一丝一毫的暖意。
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香薰清冷的木质调,混合着现磨咖啡豆微苦的焦香,这本是秦若菲最熟悉的、能让她心神安宁的味道。然而此刻,这味道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一阵尖锐的窒息。
我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正站在那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身上那件剪裁精良的香奈儿套装,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身体曲线,然而,那紧绷的肩线和微微蜷曲的手指,却毫不掩饰地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在她面前的紫檀木长桌上,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张已经泛黄到近乎脆弱的旧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二十年前一座大学城的青涩山峦,两个年轻人依偎在一起,笑容灿烂得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照片上的男人,眉眼间依稀可见秦振云年轻时的影子,而那个依偎在他怀中,笑靥如花的女孩,正是苏晴。这张照片,是他们山盟海誓的唯一见证,也是一个被时光掩埋的、残酷的开始。
另一样,则是一本厚重的、深蓝色丝绒封面的秦氏集团二十周年内部纪念册。此刻,它正无声地摊开着,像一本等待宣判的卷宗。
而将这两样东西,连同我那个听起来近乎天方夜谭的“王子复仇记”的推论,一并摆在她面前的,则是我。
良久,她终于转过身。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穿过玻璃,在她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暗交错间,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情绪。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原始的——荒谬。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离奇的笑话,觉得我,乃至这个世界,都彻底疯了的荒谬感。
“——不可能!这……这绝不可能!”
她的声音,像一根绷得过紧的琴弦,在压抑到极致后,终于发出了第一声颤抖而尖锐的嗡鸣。
精致的Manolo Blahnik高跟鞋,开始焦躁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光洁如镜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面。“嗒、嗒、嗒……”那急促而烦躁的声响,在空旷得甚至有些冷清的客厅里回荡,与她此刻那已经彻底乱了方寸的心跳,形成了诡异的共振。
她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优雅雌豹,来回踱步,试图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消耗内心那股即将吞噬她的巨大恐慌。
“复仇?!”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死死地盯着我,声线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异常尖锐,“向谁复仇?!当年明明是我父亲,为了家族的利益,选择了与我母亲联姻!是我父亲辜负了她!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复仇’,那他们的头号敌人,也应该是我的父亲!是我!是我们秦家的这一脉!”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美丽的双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但这火焰的根源,却是深深的恐惧。
“他们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做空股价,制造舆论……这些金融手段,阴险,复杂,但……但这说不通!这完全不符合复仇的逻辑!真正的复仇,应该是更直接、更惨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场……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那本纪念册,指甲上精致的裸色蔻丹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还有她!苏晴!我承认,我父亲年轻时或许真的和她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感情,那张照片或许也是真的。但是,‘联合创始人’?!这简直是我听过最可笑的词!”她的声调再次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自嘲,“秦氏集团的官方历史,每一页,每一个字,我都烂熟于心!那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联合创始人’这个说法!这本纪念册,一定是那个王叔!一定是他自己,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瞎编乱造出来的!”
她在用一种近乎于自我催眠的方式,疯狂地、竭尽全力地否定着我提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推论。她挥舞着双臂,仿佛要驱散那些正在她脑海中疯狂滋长的、名为“真相”的毒藤。
因为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去相信。
理智告诉她,我所呈现的证据链条是多么的清晰,而我的推论又是多么精准地解释了近期发生的一切。但情感上,她却必须用尽全部力气去抗拒。
因为,一旦我的推论被证实为真,那就意味着,她过去二十多年来所精心构建的、引以为傲的整个世界观,都将在这一瞬间,被无情地彻底颠覆!
那个在她心中,虽然冷酷、专断,却依旧如山般伟岸,为她和这个家撑起一片天的父亲形象,将会瞬间崩塌成一堆沾满谎言与背叛的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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