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蕊的目光扫过七位脸上泪痕未干、眼中沉痛未散的公主,那片赤地与人相食的惨状仍在她们识海中回荡。她声音平缓,打破了这份沉重的死寂:“苦海无边,总有人寻那浮木。看尽了‘苦’,想看看‘甜’么?话本子里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甜’,人间也有的。”
七双疲惫黯淡的眼睛同时转向她,目光复杂难辨。
红儿紧紧抱着仍在抽噎的紫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妹妹的发梢。她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想拒绝,却最终开口,声音带着竭力维持平稳的沙哑:“……看看罢。总要……知道人间也有光亮。”那“一生一世”几个字,在她心头烫了一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食神温和而沉默注视自己的眼神。
橙儿猛地抬头,眼中的痛色瞬间被一股冰冷尖锐的嘲讽取代,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哼!‘甜’?不过是蒙了尘的沙砾!人间的情爱都得在权利的基础上!看看那乡绅,看看那知府!无权无势,便是真心也是罪过!”她的话像冰冷的匕首,既刺向虚幻的“甜”,也刺向自己两日在公堂上的无奈。
黄儿用手背狠狠抹去眼泪,红肿的眼睛瞪着苏小蕊,带着一种绝望后的倔强,哑声道:“看!为什么不看!我就不信人间全是黑的!总得……让我看看……那点儿白!”她的急脾气让她近乎本能地想抓住任何一点可能的希望,哪怕这希望本身可能被橙儿戳破。
绿儿、青儿、蓝儿无声地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探究与一种近乎赎罪般的渴望。她们经历了不同的苦难,都对那话本里的“甜”有着模糊的向往,却也深知橙儿所言不虚。最终,她们都默然地点了点头。紫儿靠在红儿怀里,抬起泪眼,小声问:“小蕊姐姐……那‘甜’,比王母娘娘的蟠桃宴……还甜吗?”
苏小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划开空间涟漪:“跟我来。”
一步踏出,人间的腥风与焦土气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温暖干燥、生机相对尚存的气息。她们已置身于千乘郡高昌侯国境内。此处的田地虽谈不上肥沃,却也有绿意点缀,村落房屋虽简朴,但还算齐整,确无此前那般炼狱景象。
苏小蕊指向远处一座不显眼的朴素庭院,指尖仙光流转,一幅清晰的人间画卷在七位公主眼前徐徐展开。画卷的主角,是一位名叫赵守拙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值壮年,身穿洗得泛白的深色官袍,正从地方官署中走出,步履沉稳。
画卷回溯:
少年赵守拙,家境贫寒,唯一的家当便是薄田两亩与满屋子的旧书。邻乡一位家境尚可、长相清秀但绝谈不上“绝色”的姑娘李芸娘,不顾邻里非议与家人不满,偷偷给他送米粮,为他缝补衣裳。她总是沉默着,将暖热的饭食塞给他就匆匆离开,眼中的情意笨拙却执着。
画面流转至金銮殿。高中状元、意气风发的赵守拙,面对龙椅上天子含笑试探的赐婚(暗示某位公主),他并未半分犹豫,撩袍跪地,声音清朗而坚定:“陛下厚恩,臣铭感五内。然臣在乡间早有婚约,糟糠之妻于臣困顿之际不离不弃,贫贱相守,恩义深重。臣不敢背信,更不敢负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话语掷地有声,满朝皆惊。
场景切换至一次文人雅集。几杯薄酒下肚,一位素来与他政见不合的官员语带轻佻,嘲笑李芸娘:“赵大人风骨清峻,何以夫人……”话未说全,已是贬低其妻出身低微、行为粗鄙、难登大雅之意。
一向持身甚严、甚至显得有些迂腐的赵守拙,双眼瞬间赤红,未等对方说完,猛地挥拳砸在那官员脸上!“砰”的一声,那人应声倒地。赵守拙胸膛起伏,指着倒地的同僚怒喝:“拙荆粗茶淡饭养我成人,荆钗布衣伴我寒窗!她待我之心,天地可鉴!尔等不过依仗祖荫、满腹龌龊之流,有何资格评判于她?!”
他环视全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赵守拙,便是不通诗情画意、不懂风花雪月、一个俗不可耐之人!与我那粗拙之妻,正好般配!若再有人言及内子,犹如此案!” 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矮几。那份为妻不惜自污,也要悍然扞卫的刚烈,震撼了在场所有人,也震撼了七位公主。
画卷回归日常。赵守拙在书房批阅公文至深夜,李芸娘默默在一旁挑亮灯芯,放下驱蚊的草药,悄无声息。他被贬官外放,她平静地收拾行囊,只说:“在哪儿都一样,你在就行了。”
他们同桌而食,餐食简单。偶尔交谈,说的不过是天气收成、邻里琐事。他甚至从未对她说过一句“爱”或“欢喜”。只有在她不经意回头时,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暖意;只有在他深夜归家,她起身掌灯的瞬间,能感受到她细微的安心。数十年如一日,平淡得近乎寡味,却像流水一样,沉静而执着地流淌过岁月。
画卷停止在赵守拙四十多岁、鬓角初染霜华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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