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望着画卷中赵守拙那双偶尔落在妻子身上的、深藏暖意的眼睛,内心被巨大的悸动与酸楚淹没。那无言的情意、那默默的守护、那不惜自毁前程也要扞卫妻子的决绝像一枚利箭,精准地射中了她心中对食神那份隐秘而无法言说的情愫。
食神为她做精致的点心,默默守护在她身后,那份情意也与赵守拙的眼神何其相似!她感觉自己的心口被无形的重物压住,喉咙发紧,袖口下的手悄然攥紧,指节发白——那是她渴望却深知在仙界无法拥有的东西,如此坦荡而笨拙的情意,如此不顾一切的相守。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赵守拙的身影,眼中水光隐现。
橙儿眉头紧锁,盯着那画卷中为妻悍然挥拳的身影,眼底的冰锐裂开一丝缝隙,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动。“他……倒是条汉子!”她不得不承认。但当赵守拙说出“我亦是俗不可耐之人”时,她眼神复杂地转向苏小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看见了,这便是你所谓的‘甜’?若非他金榜题名,跻身朝堂,有了这份官身与胆气作为依仗,他那粗拙的妻子在旁人看来便是一块可以肆意踩踏的泥。
他那点情意与愤怒,不过是蚍蜉撼树!那所谓的‘甜’,是架在名为‘功名’的浮冰之上!若非这浮冰,他们夫妻二人,连同那点情意,早沉在苦海深处,无声无息!”她的话像一盆冷水,再次浇灭了黄儿眼中刚刚升起的希冀之光。
黄儿眼中的倔强在看到赵守拙挥拳时变成了亮光,小声嘟囔:“这人……好凶……但也好痛快!”可听到橙儿的话,她的眼神又迅速黯淡下去,不甘心地盯着那庭院里的赵守拙夫妇,仿佛想找出足以反驳橙儿的铁证,却又找不到。
绿儿看着画卷里李芸娘在灯下为丈夫缝补官袍的画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绣花针扎破的刺痛。她想起了被胖妇人呵斥的场景,低声喃喃:“他们……日子真淡……”
青儿的目光则停留在李芸娘那张确实算不得美丽、岁月痕迹明显的脸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如今光滑无瑕的脸颊,眼神迷茫。赵守拙那句“她待我之心,天地可鉴”反复在她心中回响。这粗拙妇人因何能获得丈夫如此珍视?外貌在天庭或许是资本,在凡间……似乎并非关键?这认知让她有些茫然。
蓝儿则是对赵守拙那句“与我那粗拙之妻,正好般配”感触最深。她想起了账房里老农佝偻的背和书生冻饿而死的惨状。文字的力量,在苦难面前是那么苍白,但在赵守拙口中,却化作了如此掷地有声的扞卫。她抿紧了唇。
紫儿轻轻拉了拉红儿的袖子,小声问:“大姐,他们……会一直这样好吗?”
苏小蕊看着她们,眼中没有任何评判,只是平静地问橙儿:“这便是你所说的‘浮冰’?没有这依仗,情意便是死路?”橙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正是!”
“那好,”苏小蕊指尖再次流转仙光,“再看下去,看看这浮冰……融了会如何?”
画卷再次流动,时间被骤然拉快:
赵守拙因在地方推行善政,清丈土地、均平赋税,损及巨室豪强利益,更因其在朝中直言敢谏,得罪了权倾朝野的奸相。
一纸构陷的奏章呈到御前——“结党营私、贪污军粮、图谋不轨”。证据皆伪,流程却齐全。
圣旨下,锁拿进京!如狼似虎的官差冲入那座宁静朴素的庭院。赵守拙面色平静,将被吓坏的李芸娘护在身后,平静地伸出双手戴上枷锁。
诏狱深牢,酷刑加身。昔日刚正的状元郎被折磨得形容枯槁,却咬紧牙关,不肯屈打成招构陷任何一人。
终审判决:罪证“确凿”,判斩立决,抄没家产,夷三族!
画面最终定格在天牢死囚室。幽暗阴冷,血腥气弥漫。四十六岁的赵守拙已无人形,浑身污血伤痕,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他的妻子李芸娘也被投入牢狱,就在他隔壁。夫妻隔着粗硬的木栅,默默相望。她的头发也乱了,眼中却无泪,只有一种近乎木然的平静。
就在狱卒准备将他拖出去行刑前的最后一个夜晚。赵守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挣扎着爬向木栅。栅栏另一侧,李芸娘也爬到了最近的地方。
他的脸贴在冰冷油腻的木柱上,透过栅栏缝隙,目光一瞬不瞬地、深深地凝望着妻子那张被苦难磨砺得更加粗糙却无比熟悉的脸庞。积攒了数十年、从未言说出口的情愫,混合着无穷的悔意、不甘与深入骨髓的爱恋,在这个注定永诀的时刻,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
他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微弱却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爱与力气:“芸娘……”血沫混着浊泪,从他眼角滑落,“吾……心仪……于你……”
李芸娘浑身剧烈一颤,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却没有哭嚎,只是同样深深地、绝望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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