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潮的江水漫过锈迹斑斑的船台时,林羽正蹲在龙门吊的混凝土基座旁测量裂缝宽度。游标卡尺的刻度在 0.8 厘米处停住,基座表面的盐碱结晶如霜花般覆盖,与散落的铆钉、螺帽构成奇异的工业雪景 —— 这是滨江文化区筹建处江工圈定的 “生态修复试验区”,要在这座废弃二十年的造船厂试种耐盐碱灵草,“当年这里能造万吨巨轮,” 他抚摸着船坞岩壁上 “1958” 的凿痕,“焊接火花能照亮半个江面,灵草要是能在船台缝隙扎根,也算给钢铁巨子披件绿蓑衣。” 雾中的浮船坞半浸在江水里,锈蚀的闸门像巨兽半开的嘴,闸缝里钻出的芦苇在晨风中摇曳,如绿色的胡须。
湿地生态专家阮博士推着水质采样箱走来,采样瓶沉入江水的瞬间,瓶壁立刻蒙上层细密的气泡。检测屏上的盐度值跳至 18‰,TDS 值稳定在 1500mg/L:“中度盐碱化 + 重金属复合污染,” 她往水样里滴加铬试剂,液体瞬间变成紫红色,“得种泌盐型灵草,就像老渔民说的‘碱蓬能抗卤,芦苇可固滩’。” 林羽翻开帆布包里的《太初规则》,指尖划过 “水有咸淡,草木各适其性” 的批注,想起泽丰村用红树林改良滩涂的法子:“得搞‘梯度种植’,” 他指着厂区的等高线图,“江滩边缘种耐淹灵草挡浪,船坞内侧种耐旱品种固土,车间废墟种攀援型遮阴,就像给造船厂编张立体防护网。”
造船厂的老工人们扛着工具来了。铆工老郑和拖着根磨得发亮的长铆钉,钉身的氧化层呈现出孔雀蓝的光泽,“这些灵草得经得住折腾,” 他用铆钉在船台的硬土上戳出孔洞,“江水倒灌的咸水、机器漏的机油,比滩涂还泼辣。” 渔民志愿者们则在清理船坞的积水,塑料桶里舀起的水泛着柴油味:“要在不破坏工业遗迹的前提下种植,” 戴斗笠的大叔用竹篾清理螺壳,“不能拆船台的钢筋,就像阮博士说的‘修旧如旧,植绿如潮’。”
第一批灵草苗在船台的伸缩缝中栽种。林羽教大家用 “扩缝换土法”,用风镐将 3 厘米宽的缝扩至 8 厘米,底层铺 30 厘米厚的碎钢渣排水 —— 这些钢渣是船体切割的废料,中层填脱硫石膏与滨海盐土的混合物,“这些石膏能降低土壤 pH 值,” 他往土中掺着海藻提取物,“促进灵草根系分泌有机酸,增强耐盐性,就像给植物喝淡盐水。” 阮博士在旁用盐分计监测,数值从 8‰降至 5‰的安全区间:“种植点选在高程 2.5 米以上的区域,” 她标注着船台编号,“既能避开高潮位淹没,又能利用潮汐补水,就像给植物找个干湿适中的家。”
早饭在旧食堂改造的临时棚屋吃,粗瓷碗里的杂粮粥飘着灵草叶,谷物的醇厚裹着海腥的清苦。老郑和啃着玉米饼说起 1998 年的特大洪水,万吨船台被冲垮,油污在江面形成千米长的 “黑带”,“那时候就靠挖泥船清淤,” 他望着雾散后的龙门吊,“现在种上灵草,哪怕只能吸收十分之一的重金属,也算给母亲河减负。” 林羽望着缝里舒展的灵草叶,叶片在江风里与钢构碰撞出细碎的声响,突然觉得所谓 “和解”,就是让冰冷的钢铁与柔软的草木、咆哮的工业与静默的自然,在锈与绿的纠缠里完成对话。
上午的种植遇到难题。船坞底部的积水区常年潮湿,灵草幼苗刚栽下就烂根,阮博士的检测仪显示硫化物含量超标:“这是‘还原环境’,” 她往水里撒着过氧化钙粉末,白色颗粒在浊水中滋滋冒泡,“得先增加水体溶氧量,再种挺水型灵草,就像给植物开增氧泵。” 林羽想起泽丰村用牡蛎壳改良盐碱地的法子,让渔民们运来牡蛎壳与碎砖,按 3:1 比例堆叠成透水堤:“这是老祖宗的‘以壳滤盐’智慧,” 他将混合物砌在积水区边缘,“牡蛎壳能吸附重金属,碎砖能增强排水,搭档干活像给船坞装净水器。”
周边渔村的居民们划着小舢板来了。织网的陈阿婆捧着个陶瓮,瓮身上的鱼纹是她年轻时画的,“这船坞没废时,我男人就在这儿当焊工,” 她指着龙门吊的滑轮组,“1963 年的《厂志》记载‘厂区绿化以刺槐为主,防风固沙’。” 林羽接过阿婆递来的灵草苗,发现根部裹着的塘泥里混着碎贝壳 —— 是阿婆特意准备的,“孙子说这草能净化江水,” 她用围裙擦着手笑,“林先生要是不嫌弃,我们渔民认养江滩区,每天来浇水。” 很快,滨江小学的师生们都来了,孩子们带来用废旧渔网做的种植袋,老渔民则讲述着造船厂的故事,船台上的人排成了长队。
中午的日头晒得钢构发烫时,阮博士的检测仪传来好消息。经过氧化处理的积水区,硫化物浓度降至 0.5mg/L,灵草幼苗的烂根处冒出新须,“你看,” 她展示显微镜下的根际微生物,“这些嗜盐菌以灵草的分泌物为食,能转化重金属离子,就像给毒物改造成营养盐。” 江工扛着块锈蚀的船板走来,木板上的桐油涂层已龟裂如老树皮,“管委会要把旧轮机车间改造成‘船坞生态馆’,” 他抖落板上的藤壶壳,“馆长想请你在馆内做灵草净化演示,既当展品又当教材,就像给工业遗产挂块环保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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