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像缝衣线,把天空和大地密密实实地缝在一起。菜畦里的灵草已长到近尺高,茎叶间抽出细细的花茎,顶端鼓着小小的花苞,像缀着串绿色的珍珠。雨水打在叶片上,顺着叶脉汇成水珠滚落,在泥土上砸出小小的坑,像在书写春天的密码。
父亲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爷爷的手札,油纸封面被雨水洇出淡淡的水痕。他翻页的动作很慢,指腹在 “丁亥年春分” 那页反复摩挲,与窗外雨滴敲打的节奏奇妙地呼应。“你爷爷说清明的雨是有记性的,” 他指着手札里画的灵草,“能把去年的故事讲给今年的草木听。”
母亲在灶房蒸青团,艾草的青汁把糯米粉染成碧绿色,面团在掌心揉出温润的光泽。“你奶奶做青团总放三勺糖,” 她把豆沙馅包进面团的动作很轻,褶皱捏得像朵未开的花,“说甜能压苦,就像日子再难,也得尝出点甜头来。”
王阿婆挎着竹篮来送艾粿,篮子上盖着蓝布帕子,掀开时蒸腾的热气混着艾草香漫出来。“这是我那孙子寄来的馅料,说城里的豆沙不如老家的红豆沙细。” 阿婆的银发上沾着雨珠,说话时用袖口轻轻擦拭,“你爷爷当年教我做艾粿,说‘面要揉到出筋,心要用到见诚’,做吃食跟祭祖一个理,都得用心。”
青团摆在青花瓷盘里,像卧着几颗绿宝石。林羽给父亲递青团时,发现他咬下的角度总与灵草叶片的倾斜度一致,每口都带着艾草的清苦和豆沙的甘甜。天书在樟木箱里微微发烫,他知道那是在说 “清明者,万物齐乎巽,言万物之洁齐也”—— 不光是草木洁净,连滋味都带着新生的清冽。
念善的父亲带着孩子来挂纸,油纸包着的纸钱叠得整整齐齐,用红绳系在老槐树枝上,风过时哗啦啦地响。“这孩子今早会说‘祖’了,” 男人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圈,范围正好围着灵草,“他爸说清明得让孩子认认根,就像草木得知道自己长在哪片土上。”
婴儿的小手抓住灵草的花茎,咿咿呀呀地叫着,雨水顺着他的袖口滴落在花苞上,像是给绿珍珠镀了层水光。林羽注意到被触碰的花苞微微颤动,像在回应这稚嫩的问候。父亲说:“草木也认亲,知道谁是真心疼它的人。”
中午整理爷爷的遗物,在樟木箱底层发现个锡制的盒子,打开时里面装着些风干的灵草花,五瓣的白花虽已褪色,却依然保持着绽放的姿态。盒子里还压着张字条,是爷爷用毛笔写的:“清明采灵草花,阴干藏于锡盒,可避邪祟,更可寄思念。” 落款的日期,正是爷爷去世那年的清明。
手札里夹着张未完成的画,画的是清虚观的药田,清明的雨雾中,一个戴斗笠的老者正在除草,旁边站着个穿校服的少年,手里捧着束灵草花。父亲说:“这是你十岁那年画的,说要给爷爷当药童,跟着去终南山种灵草。”
秦风道的包裹午后送到,外面裹着三层油纸,里面是苏清鸢绣的荷包,缎面上用青线绣着雨中的灵草,花苞上的水珠用银线勾勒,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清鸢说这荷包装了灵草花,” 秦风道的信里写道,“观里的清明法会,她把去年收的灵草籽撒在了观后的山坡,说要让爷爷的念想长满终南山。”
母亲把荷包挂在父亲的腰间,银线在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你看这针脚,比头发丝还细。” 她的指尖抚过花苞图案,“姑娘家的心细,连雨水在花瓣上的弧度都绣得跟真的一样。” 父亲摸着荷包上的灵草,突然说:“这花叶的形态,跟你爷爷锡盒里的干花一个样。”
傍晚的雨停了,天边架起道彩虹,一头连着老宅的烟囱,一头落在菜畦的灵草上。林羽给灵草培土时,发现根部的土壤里渗着淡淡的红,是念善父亲刚才画圈时不小心蹭破手指滴下的血。他想起《道德经》里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的话,原来最纯粹的善意,能让草木都沾染生机。
夜里的蛙鸣变得稠密,像在合唱一首思念的歌。林羽躺在床上,听着灵草花苞膨胀的细微声响,像春蚕咬破蚕茧的温柔。他想起爷爷手札里的话:“清明的夜是两半的,一半装着对过去的念想,一半藏着对将来的期盼。”
清晨的朝阳穿透云层,给灵草的花苞镀上层金边。最顶端的那朵已悄悄绽开半瓣,五片碧绿色的花瓣捧着嫩黄的花蕊,像只展翅的绿蝶。父亲拄着拐杖来看花开,罗盘的指针在 “巽” 位轻轻颤动,铜针映着晨光,泛出温润的光。
“你看这花,选在清明后开,懂时节。”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感慨,“人要是能学草木,知道啥时候该绽放,啥时候该收敛,就少了好多迷茫。” 他用拐杖轻轻拨开花叶,露珠滚落的轨迹像条微型的银河。
念善的母亲抱着孩子来赏花,婴儿的小手轻轻碰了碰花瓣,立刻缩了回去,咯咯地笑。“这孩子今早会说‘念’了,” 女人的眼角笑出了细纹,“他爸说等灵草结籽了,就带着孩子去终南山,把种子撒在爷爷种过草的地方,让思念也能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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