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元年,夏。
一道加急军报瞬间冻结了长安城刚刚因公主赐婚而生出的些许喜气——大非川之战,唐军惨败!
吐蕃论钦陵大破薛仁贵所部,十数万将士埋骨高原,安西四镇岌岌可危。
朝野震动,太极殿内连日气氛凝重如铁,李治的头风病因此频频发作,武后面沉如水,连下严旨,整顿军备,处置败将,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不安。
刚刚获赐婚约、沉浸在喜悦中的杨昭,也被这股沉重的氛围所笼罩,在此国难当头之际,个人的婚庆喜悦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这日,他被紧急召入公主府。
书房内,安宁公主一身素净常服,未施粉黛,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西域舆图前,眉头紧锁。
见杨昭进来,她转过身开门见山,声音清冷,“大非川的消息,你都知道了。”
“是,臣已知晓。薛将军……可惜了。”杨昭沉声应道,心情沉重。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尤其是边军,急需能战、敢战、亦能理政之将才。”
安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昭表哥,我们的婚期恐怕要延后了。你,准备好从军,去边疆了吗?”
杨昭心头一震,但并无畏惧,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宿命感。
他挺直脊背,目光坚定:“臣,随时可以出发!只是……”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此去经年,公主……”
安宁走到他面前,轻轻拥抱了他一下,“我们已经订婚,名分已定。”
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如今因战事耽搁,正好可以看清许多人。眼下围上来的,要么是趋炎附势,要么是别有目的。我还不至于分不清珍珠与鱼目。”
她的话瞬间抚平了杨昭心中因离别和局势而产生的所有不安与猜疑。
他猛地收紧手臂,紧紧回抱住她。
“有公主这句话,昭……万死不辞!”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公主……记得牵挂我就好。”
安宁轻轻挣脱他的怀抱,退后一步,再次看向那幅舆图,手指点向安西的方向,眼中燃起炽热的火焰:
“你在边疆,好好发展,积累战功,掌握实权。我在朝堂,会为你筹措粮饷,排除干扰,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我们里应外合,迟早有一天,要将今日丢失的国土,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杨昭闻言,再无半分犹豫,他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臣,杨昭,领命!定不负公主所托!”
翌日,安宁入宫觐见武后。
武后正在批阅关于前线将领任免的奏疏,听闻安宁举荐杨昭从军,她抬起眼审视着女儿:
“边疆苦寒,战场刀剑无眼,非是儿戏。你当真舍得?此时让他前去,若有闪失,你可不要后悔。”
安宁神色不变:“阿娘,正因战场凶险,才更需要有能力的人去。
他若只是个在长安靠着驸马身份享福的庸才,或是轻易就折在战场上的废物,那他也不配站在女儿身边。
只有活着回来,并且立下功勋,他对我,对朝廷,才有价值。”
武后凝视女儿片刻,沉思良久,最终缓缓点头:“好。既然你意已决,那便让他去。本宫会给他一个合适的位置,是龙是虫,就看他自己了。”
随后,安宁又去探望因病休憩的李治。
她坐在榻边,一边为父亲按摩额角,一边将举荐杨昭之事娓娓道来。
李治叹了口气,握着女儿的手:“安宁,你其实不必如此操心,这些事自有朕与你母后……”
安宁打断他,语气带着无比的自信:“阿耶,您别担心。杨昭他很厉害的!您忘了您以前还考教过他武功兵法吗?
女儿相信他,不出十年,他一定能建功立业,把咱们丢失的国土,风风光光地给阿耶拿回来!女儿这是为您分忧呢!”
李治看着女儿明亮自信的眼眸,听着她贴心暖肺的话语,心中倍感欣慰,头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他拍着女儿的手,感慨万千:“好,好,朕的安宁长大了,知道为阿耶分忧了。”
一遗憾悄然划过李治的心头,安宁这般见识、魄力与孝心,完美继承了自己和媚娘的优势,可惜……不是男儿身啊。
若是男儿,朕定当立她为太子,这万里江山,交到她手中,朕才能真正放心。
安宁敏锐地捕捉到了父皇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她垂下眼帘,专心按摩,仿佛毫无所觉。
上元二年,夏末。
东宫再度传出令人心悸的消息——太子李弘,一病不起。
这位以仁孝闻名的储君,自多年前与母后在政见上产生裂痕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安宁闻讯,立刻赶往东宫。殿内药石气弥漫,曾经温润如玉的兄长,此刻形销骨立地躺在榻上,气息奄奄。
“太子哥哥……”安宁跪在榻前,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哽咽。
李弘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是她,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丝微光,他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气若游丝:“宁……宁儿来了……真好……往后……阿耶、阿娘……要你多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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