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陇山的风格外凛冽。
穗安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公孙家的族地,她的感知细细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缕气息。
果然,如同那侍从隐晦的暗示,她在这看似与世隔绝的家族中,捕捉到了几缕极其微弱、却与凡俗血脉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属于天界仙灵的血脉波动,虽然稀薄,却真实存在。
它们潜伏在一些年轻子弟的体内,如同溪流中混杂的异色水滴,昭示着不寻常的渊源。
穗安立于一块凸出的山岩上,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她心中却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为何仙凡之间,竟无生殖隔离?”
这不合常理。按说,生命层次差距如此巨大的两个物种,繁衍后代应极其困难甚至不可能。
她沉吟片刻,一个古老的传说浮上心头。
“是了,女娲大神抟土造人,仿神族之形而塑先天道体。
或许,从根源上,人与神便同出一源,血脉深处有着一丝微妙的联系。
故而仙凡结合,方能诞下子嗣,且往往天赋异禀。”
想通此节,她非但没有轻松,眉头反而锁得更紧。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丝同源性,本是天地造化之奇,可让万物滋长,文明交汇。
但在当前这扭曲的规则下,它却成了特权与腐败的温床,变成了仙官纵欲的借口和世家攀附的阶梯。
她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演,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如今天条严苛禁止爱欲,尚且有如此多仙官阳奉阴违,假借公务之名行龌龊之事。
若将来新天条颁布,主张‘神当爱众生’,承认情的合理性,届时,又会有多少人假借‘爱’之崇高名目,行‘欲’之自私勾当?”
“会有多少仙官,以‘布施恩泽’、‘体恤众生’为名,心安理得地满足私欲?这岂非打开了另一个更为冠冕堂皇的潘多拉魔盒?”
问题的根源渐渐清晰。
“归根结底,症结不在于‘是否允许’,而在于如何规制。
在于执法是否严明,标准是否清晰,监督是否有效。”
“如今的天条,浮于表面,执法全凭玉帝喜怒和天庭仙官的自觉。
而天庭仙官自身就良莠不齐,欲望在高压下反而变得更加扭曲和隐蔽。
玉帝高坐凌霄宝殿,他的统治思维还停留在上古民风淳朴之时,以为一道禁令便可天下太平。
他根本无法想象,他麾下的仙官和地上的凡人,会如何钻营规则的漏洞,将‘禁止’玩出怎样的花样。”
“说到底,是玉帝的统治版本太过陈旧,早已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更驾驭不了日益复杂的人心与欲望。”
想到这里,穗安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玉帝绝非庸才,他是历经亿万劫难、修持无数元会才登顶的存在,其法力修为深不可测。
他的意志与天条结合,言出法随,本身就是三界最强大的规则武器,靠武力硬撼,几乎没有胜算。
一个念头闪过:“逼他下凡历劫? 让他亲身经历这世间情欲之苦、规则之弊,或能让他醒悟?”
但穗安随即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行。现在的玉帝,早已被至高无上的权柄异化,坚信自己即是天道的化身。
他根本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甚至认为所有问题皆因众生愚昧、执行不力所致。
即便他认识到了,以他之能、之位,只要他不想,谁又能逼他下凡?强行出手,无异于正面开战,必败无疑。”
夜风吹散了她额前的发丝,她的目光却越发锐利,看向漆黑的天幕,仿佛要穿透那三十三重天,直视凌霄宝座。
“唯一的契机,只在新天条出世的那一刻!”
“新天条乃天道所钟,蕴含新的秩序法则。
当其出世之时,旧天条的权威将受到最根本的冲击,玉帝那与旧天条紧密捆绑的权柄,也必然会出现短暂的动摇和裂隙!”
“只有在那稍纵即逝的瞬间,集合所有变革之力,或有可能让他从那至尊之位上,暂时‘退后’一步。”
她的思路彻底理顺。
目标不再是简单的击败或替换,而是要在规则更迭的刹那,抓住那唯一的机会,完成秩序的颠覆与重建。
她最后望了一眼公孙家那些沉睡的、流淌着稀薄仙血的子弟,身影悄然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离开陇西的粗犷山野,穗安一路东行,周遭的景致也逐渐变得不同。
土地更为平坦肥沃,阡陌纵横,村落井然,透着一股新兴的秩序感。
这里便是周人繁衍生息的周原。
根据之前的听闻,她很快找到了那个依附于姬姓贵族的修仙世家——云家。
与公孙家的野性外露不同,云家的聚居地更像一个宁静祥和的庄园,屋舍俨然,田间有农人劳作,修士的气息也与地脉稼穑之气隐隐相合,中正平和。
穗安略作思忖,这次她变幻了形貌,化作一名衣着略显精致、却带着几分怯生生神态的仙娥模样,身上模拟出微弱的、属于低阶仙官的清灵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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