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海潮,冲刷着生命的堤岸。送别了爹娘和大哥,仿佛只是一个开始。
在妈祖神祠旁清幽的居所里,穗安陪伴着大嫂和渐渐长成的侄子小舟舟,看着他从懵懂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清云骨干。
然而,时间的洪流无情,她开始经历一场又一场锥心的告别。
刘景松师父终究没能敌过无情的岁月。这位为清云医学院耗尽毕生心血的老人,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穗安守在他的灵前,想起他捧着《青囊书》如获至宝的狂喜,想起他坐镇医学院时中气十足的斥责…泪水无声滑落。
姐夫吴宗伦,在守护妈祖信仰和清云基业多年后,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接着是陪伴她创建清云商行、熬过最初艰难岁月的元老们——方掌柜、海生…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带着对清云的不舍和对她的忠诚,相继消逝在时光的长河里。
大嫂也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握着穗安和小舟舟的手,带着对丈夫和公婆的思念,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连当年在泉州并肩奋斗的五姐妙珠,也传来了离世的消息。
每一次葬礼,都是一次心头的剜肉。
看着灵位前跳动的烛火,看着坟茔上渐渐长出的青草,穗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
清云商行已庞大如巨舰,在妙善和小舟舟这些新生代的掌舵下劈波斩浪;昭苏新学虽仍有争议,但其理念早已如星火燎原,深入人心;女子书院、女塾遍地开花,济安堂救死扶伤无数…
她开创的事业生机勃勃,可她身边熟悉的世界,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笼罩着她,仿佛所有的奋斗与成就,在永恒的时间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济世的动力,如同被抽干了薪柴的火焰,渐渐熄灭。
她常常独坐神祠崖边,望着茫茫大海,一坐就是一天。
玄真师父悄然来到了湄洲。他看到爱徒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与茫然,心中了然。他没有劝慰,只是轻轻拍了拍穗安的肩膀:“随为师走走可好?”
穗安默默点头。
他们隐去名姓,换上洗得发白的道袍,背起药箱,深入最偏僻的村落,行走在疾病与贫困交织的土地上。
途中,玄真缓缓对穗安道:“修行之人,窥得长生门径,便注定要背负这‘长生之悲’。
看故友亲朋如秋叶般零落,看熟悉的世界沧海桑田,此乃天道轮回,避无可避的劫数。
非是心肠变硬,而是要学会将离别的哀伤,化作对生者更深切的悲悯,对生命更恒久的珍惜。
莫让逝者成为你前行的枷锁,而要让他们成为你照亮他人路途的星辰。”
他们为一个又一个濒死的贫民施针用药。看着高烧惊厥的孩童转危为安,看着被顽疾折磨多年的老农因玄真一针而舒展眉头,看着绝望的妇人因保住难产的孩子而喜极而泣……
那些发自肺腑的感激涕零,那一声声“活菩萨”的呼唤,如同微弱的火星,一点点重新点燃了穗安心中沉寂的善念。
更令穗安心头震动的是,在他们行医的许多地方,都能看到昭苏理念生根发芽的痕迹:
穿着清云女塾统一服饰的女童在简陋的学堂里大声诵读;
由清云济安堂培训的本地郎中用改良的药方救治乡亲;
健壮的农妇熟练地使用着新式农具在田间劳作,甚至和男人一样大声讨论着农事;
一些开明的地方官,也在尝试借鉴“商养善”的模式修桥铺路……
她开创的事业,并未因她的沉寂而停滞,反而在无数后来者的手中,焕发出更蓬勃的生命力,实实在在地改变着千千万万人的生活面貌。
在一次救治了山洪中幸存的孤儿后,看着孩子们依偎在清云慈幼院嬷嬷身边那依赖的眼神,穗安心中的冰霜终于彻底消融,一股温热的力量重新充盈四肢百骸。
她望向玄真师父,眼中重新燃起久违的光芒,清澈而坚定:“师父,我明白了。他们虽然走了,但他们的期盼还在,这世间需要光的人还在。我的路,还没走完。”
重回世间的穗安,不再执着于掌控清云的权柄或引领思潮。
她如同一个静默的守望者,将自己融入这滚滚红尘,化身千万:
她时而是偏远山村女塾里一位面容平凡、学识渊博的“老塾师”,耐心地教导女孩们识字、算学、做人的道理,在她们心中种下自尊自强的种子。
她时而是繁华都市慈幼院中一位慈祥而严厉的“院长嬷嬷”,用温暖和规矩,为无依的孤儿们撑起一片小小的、有爱的天空。
她偶尔也会在清云书院的角落,以“游学老妪”的身份,为困惑的学子指点迷津,解答关于格物、商道、乃至人生选择的疑问。
她见证了清云在妙善、小舟舟及其后辈手中,发展成跨越国界的庞大善业网络;她看着昭苏新学在争议中沉淀,其核心思想逐渐被社会主流部分吸纳;
她更欣喜地看到,她当年亲手播撒的《玄元健体术》种子,在女子书院和女塾中代代相传,不仅强健了女子的体魄,更淬炼了她们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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