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兴化、仙游二县的布局,穗安马不停蹄,直奔晋江。
到了吴宗伦在晋江的宅邸,门房恭敬地将穗安引入花厅。清茶奉上,氤氲着热气。
穗安耐心等待,一盏茶凉了,又续上一盏。时间一点点流逝,却始终不见吴宗伦的身影。
“姐夫公务如此繁忙?”穗安心中微感诧异。就在她准备让随从去询问时,一阵隐约的、带着几分熟悉尖利的女声从后宅方向传来,似乎还夹杂着吴宗伦无奈又焦躁的辩解。
是桂花的声音!
穗安眉头微蹙,起身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穿过月洞门,绕过回廊,声音越来越清晰,正是从吴宗伦的书房传来。
“我不管,妈祖阿姐法旨在此,命我前来与你成亲,了却尘缘。吴宗伦,你休想抵赖!” 桂花的声音拔得老高,带着一股理直气壮的蛮横。
“胡闹!简直是胡闹!” 吴宗伦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焦头烂额,“桂花姑娘!我对默娘……对妈祖,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与爱慕!我们……我们是心灵上的知己!这份情谊,岂是凡俗婚约可比?”
“心灵知己?” 桂花的声音充满了不解和质问,“那她不是你妻子啊!怪不得!怪不得妈祖阿姐睡在墙上!连个正经床榻都没有!”
睡在墙上?
穗安脚步一顿,心中猛地一跳。这信息量太大,难道姐夫在家中供奉阿姐的神像,还如此“安置”?
她一时惊愕,不小心踢到了廊下的花盆,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书房内的争执瞬间停住。
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露出吴宗伦那张写满无奈和一丝窘迫的脸,以及桂花那张气鼓鼓、此刻也略带惊讶的面孔。
“穗安?” 两人异口同声。
穗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姐夫,桂花。我刚到,在花厅等了一会儿,听到动静就过来看看。”
她目光扫过书房内,果然看到一侧墙壁上,供奉着一尊小巧却极为精致的妈祖神像,神像后面一副山水画,画上有个床榻,默娘成婚后大概睡在画里吧。
这大概就是桂花说的“睡在墙上”了。
桂花看到穗安,如同见了救星,立刻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穗安!你来得正好!快给我评评理。妈祖阿姐法旨让我来与他成亲,他倒好,搬出什么心灵知己来搪塞,还说什么对妈祖阿姐情深意重,情深意重到连阿姐派来照顾他的人都不要?这不是耽误我青春是什么?
当年在湄洲,妈祖阿姐调查岛上男子失踪案时,就把这个‘麻烦’托付给我了。结果呢?他倒好,让人算个八字说我们不合,一直拖到现在。” 桂花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吴宗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对着穗安深深一揖,语气满是歉意:“穗安,让你见笑了。失礼,实在是失礼。”
他揉了揉眉心,疲惫不堪,“桂花姑娘,此事……唉,请穗安移步前院,我们再说,可好?”
“不行!” 桂花立刻叉腰,挡在门口,“我就在这儿,省得你跑了。穗安,你可得给我做主。”
穗安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再看看吴宗伦望向墙上神像时那难以掩饰的、刻骨铭心的眷恋与痛楚,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她叹了口气,对桂花道:“桂花,姐夫对默娘阿姐情深意重,天地可鉴。你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非要死缠烂打的人啊?今日这是怎么了?”
桂花被穗安问得一滞,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扭捏和委屈,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我也不是非要嫁他不可!还不是……还不是妈祖阿姐派我来的!”
她顿了顿,瞥了吴宗伦一眼,嘟囔道,“我是有点喜欢他,觉得他这人不错,可还不至于没皮没脸到抢自己阿姐的……姐夫的地步!” 她把“姐夫”两个字咬得很重。
“可是现在,” 桂花抬起头,看向墙上那尊宁静慈祥的神像,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
“妈祖阿姐成神了,他们人神有别,有缘无分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阿姐心里觉得对他有愧,又担心他孤身一人,无人照顾,这才让我趁机来‘感化’他,照顾他后半生。我是奉旨行事啊!”
她最后一句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找到了最大的靠山。
吴宗伦听完桂花的话,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墙上妈祖的神像,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震惊、痛楚、释然、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无奈与哀伤。
他用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都吐出来。
良久,他才放下手,脸上已恢复了些许平静,只是眼神依旧带着化不开的忧郁。他看向桂花,又看向穗安,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坦然:
“原来我的这份执念,竟成了默娘……成了妈祖的困扰吗?”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尊神像,充满了无限的柔情与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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