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莆田那沉甸甸、预示着第二轮丰收希望的稻浪,穗安心中激荡难平,一刻也未曾耽搁,立即乘船返回福州。
那份亲眼见证的喜悦与对郑淮的由衷敬佩,化作了脚下匆匆的步伐。
知州府衙内,赵海正与几位属官商议着近海养殖区扩大规模的事宜,脸上带着连日操劳却难掩的喜色。听闻穗安求见,他立刻宣入。
“师兄!”穗安风尘仆仆,眼中却亮着光,“莆田占城稻改良,大获成功!郑县令精心选育的早稻品种已收割完毕,如今这第二季晚稻也已灌浆饱满,丰收在望,其两季合计亩产,远超常稻一倍有余。此乃活民无数之良种良法!”
赵海闻言,放下手中关于网箱布局的图纸,朗声大笑:“好!好!郑淮这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莆田的文书早几日便到了州府,只是近来海上养殖初成,事务繁杂,一时未及细看。如今师妹亲来报喜,所言必是确凿无疑,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他抚掌赞道,随即转向属官,“立刻行文,通知福州辖下所有通判、司农参军、主簿,还有那些平日里自诩精通农桑的老学究们:半月后,齐聚莆田郑淮的试验田,本官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嘉禾盈野’!”
他目光扫过穗安,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打趣道:“说起来,郑淮此番立下大功,师妹你这位‘引路人’功不可没。你们二人,一在莆田深耕农桑,一在福州兴商利民,珠联璧合,实乃我福州之福啊!这份默契,啧啧…”
穗安神色坦然,迎着赵海的目光,声音清越而平静:“师兄谬赞。郑县令心怀生民,脚踏实地,此功乃其呕心沥血所得。穗安与郑兄,志同道合,皆为心中理想而求索,是难得的知己。至于儿女私情,”
她微微一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超然,“穗安此生,唯诚于‘道’。此‘道’,乃济世之道,自强之道。红尘纷扰,皆不入此心。”
赵海看着师妹眼中那份澄澈的执着与近乎殉道者的光芒,心中那点玩笑之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他收起笑容,正色道:“师妹志向高远,心系苍生,师兄佩服。好,此事便如此定下!”
半月后,莆田城外。
金黄的稻浪翻滚,沉甸甸地铺展在秋日的晴空下,散发着醉人的谷香。与半月前穗安所见不同,田埂上此刻站满了身着各色官袍的福州官员。
赵海一身绯袍,立于最前,身后是福州通判、司农参军、各县主簿,以及几位须发皆白、被特意请来的州府农学老吏。穗安作为“引荐人”和清云道长,身份特殊,安静地跟在官员队伍稍后的位置。
郑淮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官袍,虽依旧清瘦,但眉宇间神采飞扬,面对一众品级远高于自己的上官,不卑不亢,从容引着众人深入田间。
“郑县令,你说这是第二季晚稻?”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司农王参军蹲下身,仔细捻起一穗稻谷掂量着,脸上带着深深的怀疑。
“占城稻虽耐旱早熟,可从未听闻能在同一块水田里,于一年之内完成早稻收割、整田、插秧、晚稻生长成熟这一整套!
闽地气候温润,虽有双季稻之说,但衔接如此紧凑、长势如此旺盛、产量如此之高者,实属罕见!莫不是用了什么秘法催生?或是田亩计算有误?”他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官员的疑虑。
郑淮微微一笑,走到王参军身边,也俯身捻起一穗,动作熟稔如同老农:“王大人明鉴。此晚稻确为占城稻改良而来,然已非原种。”
他指着稻穗,“大人请看,此稻穗形更长,谷粒更密实,秆茎亦较寻常占城稻更为坚韧。此乃下官带领县衙吏员及乡间老农,历时四载,于万千稻株中优选良种,反复培育、淘汰所得。其耐旱性、分蘖力、抗倒伏性皆优于原种,更关键者,是其作为晚稻品种,生育期短且耐寒性佳!”
他引着众人来到一片已经收割过的田块,指着旁边田里长势正旺的晚稻:“头茬早稻于夏初收割后,需抢抓农时,立即整地、灌水、施基肥,栽插这精心选育的晚稻秧苗。
为确保两季皆丰,对水肥管理要求极高——水深需依生长阶段精准调控,追肥需及时且精量,田间排灌沟渠亦需格外通畅,以防秋涝或早霜冻害。
此非催生,实乃顺应天时、地利,辅以精耕细作之良法!此间田地轮作记录、选种留种图谱、水肥管理细则、农时安排簿册,皆在县衙案牍库中,大人可随时查阅验看!”
他的解释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更搬出了详实的记录作保。
王参军捻着胡须,仔细看着眼前晚稻的长势,又对比手中的稻穗,眼中的疑虑渐渐被惊讶取代,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赞叹:“妙哉!竟真将此双季轮作之法精进至此。郑县令,你这套选种与农时、农法相配合的功夫,堪称开创啊!”
另一位精于农事的老吏也挤到前面,仔细端详着稻叶和穗尖,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叶色青绿健壮,无早衰之相;穗尖灌浆饱满,确乃自然生长之态!尤其在这晚秋时节,能长得如此结实,选种和田间管理都下了大功夫!郑县令,此稻种,可有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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