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昌的晨雾,还在悠悠地弥漫着,仿佛一层轻纱,笼罩着这片土地。岳飞银枪的枪尖上,露珠晶莹剔透,折射着清晨微弱的光线。然而,探马带来的消息,却似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让岳飞的心头一片冰凉。
他凝视着手中那半块金印,被烧得发红的龙纹,好似带着滚烫的温度,刺得掌心生疼。
完颜昌?
那老匹夫向来以诡诈多端而闻名,从云中到汝州的路线,竟绕了个大弯,其意图再明显不过——分明是想切断宋军与汴梁之间的联络。一旦让他占据汝州,颍昌的粮草与兵力,都将无法顺利送达前线,此前火攻所取得的胜果,恐怕就要付诸东流。
“传我将令!”岳飞猛地转身,对着亲兵大声吼道,声音在晨雾中传得很远,“快马加鞭,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汴梁,就说完颜昌率三万骑兵进犯汝州!”
亲兵得令,迅速翻身上马,马蹄高高扬起,溅起的泥点,纷纷打在岳飞的甲胄之上。岳飞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这一报,怕是要麻烦韩老将军了。
同一时刻,汴梁御书房内,炭盆中的炭火噼啪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局势的紧张。
赵构正捏着赵鼎刚刚递上的军报,墨迹未干的“完颜昌”三字,被他的指节压得微微发皱。“相父,”他抬起眼眸,眼底燃烧着怒火,“这老贼竟妄图断我大宋咽喉。”
赵鼎正对着地图沉思,指尖在汝州的位置重重一点,沉声道:“官家,汝州乃汴梁与颍昌的必经之路。若失了此处,前线的粮草、军报,皆会如断线风筝,再难掌控。”他转身时,腰间的玉牌轻轻作响,“臣已派人快马传令韩世忠将军——务必守住汝州这一咽喉要地,否则全局皆危。”
赵构猛地站起身来,龙纹锦袍一扫,案上的半盏茶被扫落。茶渍在《禹贡》图上缓缓晕开,那形状竟好似黄河水肆虐,漫过中原大地。“韩老将军可有回信?”
“刚收到。”赵鼎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笺,边角还沾着马蹄扬起的尘土,“韩将军说,今夜子时前必到汝州石门岭。”
赵构盯着那方素笺,突然笑出声来:“好个韩世忠,当年在黄天荡困住完颜宗弼四十八日,如今这般年纪,行事倒是愈发利落了。”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案头的系统光屏,“相父,你说这一回,咱们准备的火油、滚木,能否让那老贼吃尽苦头?”
赵鼎望着他发亮的眼睛,不禁想起当年在成都丞相府,那个总爱扒着门框看自己批阅军报的少年。如今这双眼睛里,倒是真有了几分当年先主跃马檀溪时的锋芒。“官家且看,”他指向窗外渐渐刮起的北风,“这风,怕是要往汝州吹了。”
汝州石门岭的夜,透着彻骨的寒凉。
韩世忠裹着皮裘,静静地立在山隘口,山风呼啸而过,卷着他灰白的须髯,肆意乱颤。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便知是梁红玉——唯有她的绣鞋,踩在碎石上,才会发出这般清脆的声响。
“将军在想何事?”梁红玉将一坛酒,轻轻塞进他怀里,酒坛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韩世忠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烧得他喉咙发烫:“想当年在潍州,你我领着八千水军,截击金军粮道。那时你说,在山隘设伏最为稳妥,结果咱们还用铁浮屠的马镫当作靶子练箭。”他转头看向妻子,月光洒在她的甲胄上,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如今这三万金军,可比当年的铁浮屠难对付多了。”
梁红玉轻轻一笑,指尖划过腰间的剑穗,眼神中透着自信:“难啃?当年在黄天荡,完颜宗弼的十万大军,不也被咱们困成了瓮中之鳖?将军且看这石门岭——”她指向两侧陡峭的山崖,“左有鹰嘴崖,右有狼牙坡,中间这条道,仅容两骑并行。咱们把滚木礌石堆在崖顶,再让弓箭手藏在灌木之中......”她忽然凑近韩世忠耳畔,轻声道,“等金军进了隘口,先断其后路,再烧其前军,那三万骑兵,怕是要挤成一锅乱粥。”
韩世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猛地攥住妻子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她有些生疼:“好!就按你说的办。传令下去,崖顶伏兵今夜必须将滚木码放整齐,弓箭手每人带足百支箭——若有一人露出破绽,提头来见!”
梁红玉轻轻抽回手,反手拍了拍他的肩:“将军且去睡半个时辰,寅时三刻我来唤你。”她转身欲走,又回头补了一句,“当年潍州那仗,你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最后还是我拿剑架在你脖子上,才逼你躺下的。”
韩世忠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低头又灌了口酒。酒气混着山风,涌进鼻腔,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新婚之夜,红烛摇曳下,那女子说的话:“韩郎,我梁氏虽为女流之辈,却愿与你共赴沙场,马革裹尸。”
如今再回味这誓言,倒真如日子里的盐,越琢磨越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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