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才给篱落服了药,便听得门外有人声:“宝仪来了。”
屋里的人忙跪下请安,篱落也欲起身,宋湘宁忙按了她,笑着道:“你身子还虚着,不必讲这些礼数了,只歇着便好。要不然,可不白白费了莺时姑娘来此地的心思。”
莺时面含感激:“托宝仪的恩德,奴婢才能得了允来照顾家妹。宝仪心肠仁厚,待下亲和,篱落这丫头素来毛毛躁躁的,宝仪也从不曾苛责半句,奴婢实在替篱落谢过宝仪。”说着,她便要跪下。
宋湘宁递了个眼色,兰若忙伸手扶起她,听主子道:“宫人们进宫不易,若不是为讨生活,谁家父母愿意分舍这骨肉之情。我也是瞧着你们在这宫里头难得能有份交好在,才格外怜惜两分。说来原也是你们尚仪和司籍心慈,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你不必谢我。”
莺时篱落姐妹二人听了此话更是连声应着,千言万谢。
莺时也是含了笑意道:“宝仪说得是,在宫里做差事能遇到个要好的姐妹,万事有个照应,着实是难得的缘分。要不是晨起锦箨姐姐好心告诉了我,只怕我还愣是不知情呢。说来司籍司平日甚忙,奴婢与篱落也鲜少叙话,宝仪的贤名还是奴婢同锦箨闲谈间偶然知晓的,宫里还有这么一位菩萨似的娘娘。”
宋湘宁眉眼弯弯,愈是和气,话家常一般道:“锦箨也是你们司籍司的女史么?”
莺时和篱落性子有两分相像,亦是快言快语道:“正是呢。锦箨虽是才进司籍司的新人,可耳朵向来灵通,倒是比我们这些笨嘴拙舌的老人伶俐得多了。”
宋湘宁笑容莞尔,见莺时篱落姐妹情深,不由牵起思乡的清肠,更是念及远在千里长姊宋湘元,遂又嘱咐了几句,便也去了。
御书房里,书影端着一个画珐琅八仙纹莲花式攒盒走了进来,给帝王请过安后,她道:“皇上,这是唐福宫给您送来的点心盒子。贵妃娘娘见未时已过,皇上还未用膳,怕圣躬劳累,亲自做了些点心着人送来。”
公西韫手中批折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指节抵着眉心揉了揉,朱笔却并未放下,声色淡淡:“搁下吧。”
书影恭谨应是,轻轻将食盒放了下,转动槽格,将里头的玉兰糖糍,椿芽露饼,翡翠酥皮烧卖与巵(zhī)子盐酪羹依次取出摆放妥当。又打开熏炉鼎子,将里头烧势过旺的龙涎香拨灭了些,使浓郁的宁神香淡了些许。一瞬间,书房里只能闻到清郁的墨香与糖蜜酥油茶点的香气,甚是清香引人。
书影做好这一切,来到龙椅旁侧,纤手轻扬,细细研起了方墨。
公西韫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乏了。他将手中的狼毫朱笔搁在了案头的青玉笔山上,平稳的一声“咚”响,在宁静的殿中略显突兀。
他揉了揉眼底的浅浅的青瘀,道:“你退下吧,传李常德进来。”
书影沾着墨渍的手指不由蜷缩两分,她俯身行礼:“是。”
宝彦才办了李常德交下的差事,回昭麟宫时,却见殿前值守的宫女书影容色不展,他故意唬道:“垂丧个脸儿干嘛呢?小心师父看到了赏你一顿板子!”
书影乍一听声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宝彦自然不怕,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是吓唬谁呢?自己一天天地不知挨公公多少责骂,还敢数落起我来了?”
宝彦听她语间冲得很,不似平日插科打诨,连忙收了嬉闹,赔着笑脸问:“小的这不是看姐姐当值得辛苦,咕噜嘴皮子讨姐姐个欢喜罢了。自姐姐上回与小的交心一番,在这宫里除去师父,小的最亲厚的了就是姐姐了。”
书影啐他一口:“谁与你亲厚了?谁要你讨欢喜了?觍着你这副谄媚样儿讨你师父去罢!”
宝彦却并不生气,打着哈哈地又问了几句,书影禁不过他缠,叹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恨着自己这奴才命儿,怨愤两声罢了。贵妃娘娘宠遇深重,不过是差人送了两碟子点心,便把几日来政事缠身不进后宫的万岁爷请去了宫里用膳;而咱们这些个奴才呢,连在书房里研个墨都要被皇上斥退。到底是一天一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罢了。”
宝彦人精儿似的,何尝听不出关窍来,他眼珠子一转,出声劝道:“你也是皇上身边儿伺候的老人了,从来服侍挑不出半分错来,怎的今日倒失了分寸呢?皇上以前被献王安插在身边的宫女刺杀过,并不喜宫女在身旁服侍,尤其是在御案前处理政事时,你也不是不知。怎么今日反而在太岁头上动起土来了?”
书影脸上闷闷:“我哪里敢惹得万岁爷动怒呢?只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可怜我从前也是四品知府之女,论身世并不比玥宝仪差。怎料父亲一朝获罪,我沦落入掖庭为奴。想我也是有些琴棋书画在身的,容貌也比寻常宫女出挑不知多少。若我得了选秀进宫,‘玥宝仪’封了谁还不一定呢。”
宝彦顺着她的气儿道:“可不是呢。要论那位主儿,也没什么过人的出处,不过是容貌生得好些罢了。皇上宠爱也不过一时兴趣,要不然怎么能说冷落就冷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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