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过去,曾经白雪皑皑的官道如今泥泞不堪。杨会骑着马,缓缓行进在京师的街道上。他的铠甲不再锃亮,披风也沾满尘土,整个人透着一股萎靡。街道两旁,百姓们来来往往,不时有人投来目光,他却不敢抬头,只觉得那些目光如芒在背。
想当初,他带着陛下的信任,带着满营将士的期许,意气风发地奔赴战场,心中想着定能立下赫赫战功,荣耀归来。可如今,一场大败,让他所有的骄傲都被击碎。那些在战场上的狼狈,士兵们的惨叫,还有面对女真伏兵时的无能为力,日夜在他脑海中盘旋。
到了皇宫门前,杨会下马,脚步沉重地往里走。宫墙依旧巍峨,可他却感觉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曾经,他昂首挺胸地踏入此地,与同僚们谈笑风生;现在,他低着头,生怕遇见熟人投来的嘲笑目光。
穿过一道道宫门,终于来到垂拱殿前。杨会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却怎么也无法抚平心中的惊惶。他缓缓步入殿内,跪倒在地:“臣杨会,参见陛下。” 声音沙哑而颤抖,再不复往日的豪迈。
仁宗赵祯坐在龙椅上,看着阶下的杨会,神色平静:“杨卿平身吧。此次北地之战,你辛苦了。”
杨会却不敢起身,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臣有罪!臣未能守住北地,损兵折将,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他心中满是恐惧,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战死将士的家属。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杨会粗重的喘息声。此刻的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在这威严的宫殿中,显得那么渺小而无助。
杨会浑身发颤,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青砖,耳边却突然响起仁宗温润的嗓音,如同一束光照进他满是阴霾的心底。
“将军何罪之有?胜败乃兵家常事。天不与便,岂是人力之过?将军能守住契丹旧土,不使归于女真,本就不易,朕不是无理之人,不会滥杀无辜的。”
杨会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通红。他望着龙椅上神色和煦的赵祯,恍惚间竟以为自己听错了。垂拱殿内鎏金烛台映得天子面容柔和,可杨会分明记得,半月前自己在雪夜中狼狈突围时,以为回京后必将面对雷霆之怒。
“陛下……” 杨会声音哽咽,喉结剧烈滚动,“臣损兵折将,丢了三处关隘,若不是狄将军率援军赶到……”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文官队列中传来一声轻嗤。
翰林学士王珪甩了甩广袖,阴阳怪气道:“杨将军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听闻狄将军驰援时,贵部将士正蜷缩在营帐中饮酒避寒呢?”
“你!” 杨会怒目圆睁,铠甲缝隙迸出火星,却在触及赵祯微微皱眉的瞬间,生生将怒火咽回腹中。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末将愿戴罪立功,只求陛下再给末将一次机会!”
赵祯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北地战事胶着,朕召诸位前来,不是为了互相攻讦。狄卿家,你此前提出的冰墙之策,如今可有眉目?”
狄青跨出班列,甲胄上还沾着旅途的风霜:“回禀陛下,臣已在幽州、云州交界处选址。只是……” 他瞥了眼欲言又止的杨会,“修筑冰墙需征调民夫十万,粮草辎重更是浩繁,还望陛下下诏,令沿途州府全力配合。”
“准奏。” 赵祯微微颔首,忽而转向杨会,“杨卿熟悉北地地形,即日起协助狄卿。若能将女真困死在冰墙之外,朕自当论功行赏。”
杨会猛地叩首,额头撞得青砖咚咚作响:“臣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起身时,他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泪,却见狄青朝自己微微点头。殿外寒风呼啸,可垂拱殿内的气氛,却因天子的一句话悄然回暖,一场关乎大宋存亡的冰墙之战,正在君臣的筹谋中渐渐成型。
就在此时,赵祯忽然将目光转向王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北地之事,王阁老知道多少?若非将士用命,岂容阁老在朝堂上讥讽戍边英杰?”
王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广袖下的双手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被赵祯冰冷的目光堵了回去。整个垂拱殿鸦雀无声,只有炭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陛下明鉴,臣…… 臣只是就事论事。” 王珪硬着头皮说道,声音却越来越小。
“就事论事?” 赵祯猛地拍案而起,龙袍猎猎作响,“杨卿在北地浴血奋战,抵御外敌,你却在这朝堂之上,用轻飘飘的几句话,寒了将士们的心!若人人都如阁老这般,以后谁还愿意为大宋出生入死?”
朝堂上文武百官纷纷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那些平日里与王珪交好的文官,此刻也不敢为他说情。而武官们则暗自叫好,看向赵祯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
“臣知错了,请陛下恕罪!” 王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
赵祯看着匍匐在地的王珪,神色稍缓:“念在你多年为朝廷效力,此次便不予重罚。但下不为例,若再有此等轻视戍边将士之举,休怪朕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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