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沈星晚就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了。她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陆战锋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床,只留下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带着点他身上的皂角味。床中间的樟木箱纹丝不动,昨晚她睡得很沉,居然没察觉到他起身。
“醒了?”陆战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清晨的沙哑。沈星晚赶紧坐起来,抓过放在床头的褂子披上,刚扣好第一个盘扣,他就端着铜盆走了进来,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洗脸水。“王大娘送了两个菜窝窝,在锅里温着。”
沈星晚接过铜盆,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他的手很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厚茧,却比她的暖和多了。“谢谢。”她低下头,假装专心洗脸,热气熏得脸颊发烫,昨晚红盖头下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里——分房睡,君子协定,互不干涉……可他端洗脸水的样子,却像极了寻常人家的丈夫。
吃过早饭,沈星晚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做发饰。阳光透过院墙的豁口照进来,落在她手里的彩线上,闪着细碎的光。她打算今天去集市摆摊,昨天婚宴上王大娘说,国营厂的女工们觉得她的发饰好看,说不定能多卖几单。
刚把一个蝴蝶结的线头缝好,墙外就传来了压低的说话声,像蚊子似的嗡嗡作响。
“……你说老陆家那小子,咋就娶了这么个丫头片子?”是住在隔壁的张二婶,她的声音尖细,隔着墙都能想象出她撇嘴的样子。沈星晚见过她,总穿着件灰扑扑的对襟褂子,头发梳得油亮,没事就爱蹲在门口跟人嚼舌根。
“谁知道呢。”另一个声音接了话,是村西头的李寡妇,丈夫前年没了,带着个三岁的儿子过活,平时很少跟人来往,没想到也会凑这种热闹,“我瞅着那丫头片子不是省油的灯,昨天婚宴上把她三姑怼得多难堪,一点规矩都不懂。”
“规矩?我看是没教养!”张二婶的声音拔高了些,“听说她后娘把她赶出来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要不是陆战锋心善,她早不知在哪儿讨饭了。现在倒好,登堂入室成了陆家媳妇,我看呐,指不定是用了什么手段。”
沈星晚手里的彩线“啪”地断了。她攥紧线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比周淑芬的咒骂还难听——周淑芬的坏是明面上的,可这些邻居的闲言碎语,却像软刀子,一刀刀割得人心里发疼。
“你小声点!”李寡妇的声音带着点慌张,“被听见了不好。再说陆战锋是退伍军人,听说还立过功,不好惹的。”
“立过功又咋了?现在不还是住土坯房?”张二婶显然没放在心上,“我昨儿半夜起夜,瞅着他们家灯还亮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干了啥?依我看呐,这就跟那‘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个道理,没男人管着的丫头,就是容易让人说闲话。”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七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沈星晚的心里。她猛地站起来,小马扎被带得翻倒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响。墙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显然是被惊动了。
“谁在外面嚼舌根?”沈星晚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是怕,是气的。她走到院门口,伸手就要拉开门闩,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陆战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身上还穿着那件军绿色褂子,额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别出去。”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跟她们置气,掉价。”
“掉价?”沈星晚转过身,眼眶有点红,“她们那么说我,你就听着?说我没教养,说我用手段,还说……还说那种不要脸的话!”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差点掉下来。前世她就是这样,被人指指点点却不敢反驳,这辈子她以为自己变强了,可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委屈得厉害。
陆战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见过枪林弹雨,见过生死离别,却看不得她这副受委屈的样子。“我去说。”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身就要开门。
“别!”沈星晚拉住他,“你去说,她们只会说我仗着男人撑腰。陆大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她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湿意,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们不是爱说吗?我就让她们看看,我沈星晚是不是她们说的那种人。”
陆战锋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像株被风吹弯却不肯折断的玉米,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沈星晚“嗯”了一声,重新搬起小马扎坐下,拿起断了线的蝴蝶结,低头继续缝补。她的手指还有点抖,可针脚却比刚才更细密了。墙外静悄悄的,张二婶和李寡妇大概是走了,可那些话却像幽灵似的,在院子里盘旋。
陆战锋没走,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紧抿的嘴唇透着股倔强。他忽然觉得,这场假结婚,或许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能让她不用再像前世那样,一个人承受这些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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