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傅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穆明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孩子,记住老头子今天的话。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杨府正正经经的孙小姐!若有谁敢欺你辱你、让你受了委屈,无论对方是谁,你尽管回来告诉老头子!老头子这把老骨头,豁出去脸面,也定为你讨个公道!”
穆明姝一时间只觉得一股酸涩的热意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又瞥了一眼旁边激动得抓耳挠腮正偷偷冲她挤眼睛的父亲杨庆霄。
原来……祖父和父亲之间,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势同水火。
原来父亲那些看似胡闹的“叛逆”,在祖父这里,兜兜转转,最终总能得到他暗地里的应允和兜底。
祖父的心,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硬,他的耳朵似乎也格外“软”。
穆明姝紧紧抱着怀中的画轴,仿佛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心口又酸又胀,五味杂陈。
从书房出来后,杨庆霄便带着女儿四处逛逛。
奉国公府的气派,穆明姝已经见识过了,但被父亲亲自领着,穿廊过院,听他眉飞色舞地讲着少时的趣事,感觉还是大不相同。
“瞧见没?就那棵歪脖子老梅树!”杨庆霄指着前院角落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梅,眼睛亮得惊人。
“我八岁那年,嫌夫子布置的功课太多,气得把书袋挂树杈上了!结果爬上去够的时候,一个没踩稳,‘噗通’摔了个大马趴!门牙磕掉半颗!疼得我哇哇哭,我娘抱着我心疼得直掉泪,我爹气得吹胡子瞪眼,抄起戒尺就要揍我!嘿嘿,最后还是我娘护住了!”
穆明姝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个缺了门牙哭得鼻涕冒泡的小胖墩,被怒气冲冲的老爹追得满院子跑,忍不住莞尔。
杨庆霄兴致勃勃,一路走一路说。
经过西边一片格外清幽的院落时,他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语气也带了点感慨:“喏,那边是你大舅舅、三舅舅、四舅舅他们从前读书的地方。你祖父啊,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他们几个,读书好,科举入仕,光耀门楣。”
他耸耸肩,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释然,“我呢?从小就不是那块料!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为这个,没少挨你祖父的训斥,板子都打断过几根!你祖母看着心疼,可也没辙。”
他带着穆明姝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径,声音轻快起来:“后来啊,也不知是你祖父看开了,还是被我闹腾烦了,嘿!他老人家居然不逼我了!随我乐意!只要不杀人放火,爱干啥干啥!所以你看,”
摊开手,笑得有点得意,又有点痞气,“你爹我才能天南海北地跑,做点自己喜欢的小生意,自在!不用像你那些舅舅们,天天绷着根弦儿,活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他走到一道爬满藤蔓的围墙边,指了指墙外隐约可见的街市轮廓,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追忆中带着一丝落寞:“再后来……你祖母开始张罗着给我相看亲事。今天张侍郎家的小姐,明天李将军府的千金,个个都是高门贵女,规规矩矩,说话都不敢大声。”
他撇撇嘴,“我看着她们,就像看着你祖父书房里那些四平八稳的官窑瓷瓶,好看是好看,可没意思透了!感觉喘不过气!所以我又跑了!翻墙跑的!”
他做了个翻墙的动作,试图重现当年的“壮举”,却只显出几分滑稽。
穆明姝看着他,忍不住轻声问:“爹爹,既然心里不乐意,为何不直接跟祖父祖母说清楚呢?”
在她看来,沟通似乎是最直接的解决之道。
杨庆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语气有些敷衍,又带着点不愿多提的回避:“说了,怎么没说?可说了有用吗?在他们眼里,我那些想法就是离经叛道,就是不懂事!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了。”
显然不愿深入这个话题,加快了脚步,“走,带你去看看爹小时候住的院子!”
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不算很大但布局精巧的小院。
院子中央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角落有一口小小的石井,井沿光滑。
靠墙的地方,一架秋千孤零零地悬在粗壮的紫藤花架下,藤蔓缠绕着木架,虽然藤叶不算茂盛,但显然被人精心打理过。
几间厢房门窗紧闭,窗棂上的朱漆有些剥落,却擦拭得干干净净,不见蛛网灰尘。
整个院子透着一种空寂,却又异常整洁,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
“喏,就是这儿了!”杨庆霄的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感慨,他推开正屋虚掩的门,一股混合着木头和樟脑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的陈设简单,一张拔步床,一张书案,一个衣柜,几把椅子,都蒙着防尘的白布,但地面光洁,显然常有人打扫。
穆明姝站在院中,环顾四周。
阳光透过稀疏的藤蔓,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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