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澜正讲到关键处,学堂门口的光线忽然被一道挺拔的身影挡住。
原本有些细碎低语的学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裴戬来了。
他显然是刚下值,身上还穿着深青色的常服,腰间束着犀角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将近半年未见,他身量似乎又拔高了些许,肩背宽阔,体态挺拔如松。
褪去了少年时最后一丝跳脱飞扬,将原本就俊朗的容貌衬得更加夺目。
他并未刻意张扬,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在学堂内一扫,便自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让在场的姑娘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娄蜜的脸颊瞬间飞起两片红云,慌忙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帕子。
其他几位姑娘也或多或少露出了羞赧或倾慕的神色。
裴霖立刻站起身,脸上绽开笑容:“大哥!”
裴戬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唇角微扬,点了点头,随即,那深邃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裴霖身旁的郁澜。
四目相对。
郁澜只觉得心头微微一跳。
她看着那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悄然弥漫开来。
她想起玲珑台那场大雨,想起那个自称“梁牧”的年轻公子,那些模糊的猜测,在此刻似乎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印证。
然而,这印证并未带来任何亲近感,反而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她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将手中裴霖的书轻轻推回给她,声音平淡:“解法大致如此,裴二小姐若有不明,可再问先生。”
说完,她便重新低下头,拿起自己的笔,继续演算那未完成的题目,仿佛门口那个男人,与她毫无干系。
裴戬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停留了一瞬,那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书页被风吹得哗啦轻响。
郁澜垂眼盯着眼前摊开的那本经义注解,宣纸上墨字渐渐模糊成一片深灰的云。
她盯着,额角有些隐隐发胀。
裴霖的声音脆生生打破这短暂的宁静:“大哥!你快来帮帮郁姐姐,这题我瞧着头都疼呢!”
裴戬原本在不远处踱步,闻声便停下。
视线在众人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落到郁澜低垂的眉眼上。
他几步跨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亭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阴影罩下的一瞬,那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裴戬没有看她,直接在郁澜身旁那个仅剩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挨得很近。
她下意识绷紧了脊背,呼吸都放缓了。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极其自然地从她紧捏的指间抽走了那支紫毫笔。
笔杆上,还带着她指尖微凉的潮意。
“此题……”他低沉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批注和推演线迹,从容不迫地解着那道时务策论题。
郁澜的心跳得有些乱,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她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目光终于从他移动的手指上抬起,滑向他分明的下颌线。
她清了清喉咙,状若无事地寒暄:“世子刚从宫里回来么?瞧着风尘仆仆。”
裴戬笔尖未停,“不错。三日后宫中有马球赛,圣命我等尽兴。”
他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一顿,墨迹晕开一个小圆点,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令兄郁晖也领了一队,他与我,不同边。届时,郁姑娘更乐见哪一队夺魁?”
这话抛过来,带着点亲昵,又隐隐含着她不敢深究的试探。
郁澜的目光在他侧脸上停留了一瞬,她听见自己发出平和得过分的声音,像是精心排练过无数遍:“世子与家兄皆是当世翘楚,各有胜场。谁赢皆是实至名归,乐见其成便是。”
这话圆滑周全,滴水不漏,连她自己都挑不出错处。
裴戬“哦”了一声,尾音拖得又轻又长。
他收回目光投向题册,那一眼却像带着钩子,在郁澜心尖上刮了一下。
她屏着呼吸,眼角余光却贪婪地描摹着他此刻的神态:低垂的眼睫浓密,遮住了一向深沉难测的眸光,挺直如玉的鼻梁,轮廓清晰得如同雕琢……
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尖上,映得皮肤格外干净。
离得太近了,他身上那股清冽微苦的乌沉香气息密密地缠绕过来。
他笔尖停住,侧头看她,眉心微蹙:“此处解法可懂了?”
郁澜猛地回神,脸上骤然腾起一片热意,窘得几乎要烧起来。
她慌乱地摇头,指尖无措地蜷进掌心,嗓子有些发紧:“似懂非懂,还有劳世子……”
裴戬却没有流露半分不耐,眼神沉静地看了她片刻,竟点了点头:“无妨。方才那几步是有些复杂,我再讲一次,你仔细听清。”
说着,笔尖已重新回到起点,清晰平缓地重新解说起来。
这般温和耐心看在裴霖眼里,她那圆溜溜的杏眼里不禁掠过一丝惊讶。
她大哥何时对旁人这般细致过?
不远处几个一直偷偷觑着这边的姑娘见状,互相递了个眼色,胆子大些的轻轻一推当中一个娇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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