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深秋,平江县的热度,却像是盛夏。
江彻亲手点燃的三把火——陶瓷厂、食品厂、精密零件厂,正以燎原之势,彻底改变着这座小城的经济版图。
浙省和粤省来的老板们,在亲眼见证了“平江精密”那堪称印钞机一般的盈利能力后,投资的热情被彻底引爆。原本还在观望的资金,如今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
县西郊,曾经荒芜的青石泥矿区,如今塔吊林立,现代化的陶瓷生产线正在拔地而生。南边的丘陵地带,漫山遍野的野山楂第一次被当成了宝贝,食品厂的收购站门口,农民们推着独轮车排成的长队,脸上的笑容比手里的山楂还要红。
整个平江县,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朝气蓬勃的氛围里。
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不再是东家长李家短,而是“听说陶瓷厂的工资比零件厂还高”、“隔壁老王家儿子进了食品厂,第一个月就发了两百块奖金”。
而所有话题的中心,都绕不开那个名字——江彻。
县里新颁发的“经济发展特别顾问”的烫金聘书,就挂在县政府最显眼的大厅里。对于平江人而言,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经不是什么“商业奇才”了,他就是能点石成金的活财神。
这天下午,两辆挂着京城牌照的蓝色拉达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平江县城。
没有警车开道,没有通知地方,这两辆车显得异常低调。它们没有去县政府,而是直接开到了城西的陶瓷厂建设工地。
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六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中山装,脚上一双布鞋,看上去就像个随处可见的退休老干部。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提着公文包,一个拿着相机,神情沉稳,目光锐利。
县委书记刘建国和县长张爱民是半小时后才得到消息的,两人接到电话时,手都抖了。电话是省政府办公厅直接打来的,只有一句简短的指示:“全力配合,有问必答,不要多问。”
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工地时,那为首的老者正蹲在地上,捻起一把青石泥,在指尖仔细地揉搓着,神情专注得像是在鉴赏一件稀世珍宝。
“何……何老,您好!我是平江县的刘建国。”刘建国一路小跑过去,额上见了汗,说话都有些结巴。
被称作何老的老者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扶了扶眼镜,温和地笑了笑:“刘书记,别紧张。我们就是随便走走,随便看看。”
他虽然在笑,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刘建国和张爱民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老师抽查作业的小学生,浑身不自在。
接下来的半天,这位何老一行人,几乎把平江县的新兴产业区走了个遍。
他不听汇报,不看材料,专往车间里钻,跟第一线的工人聊天。
在精密零件厂,他拉着技术骨干王师傅,从数控机床的编程,问到德国客户对产品精度的具体要求,问得比厂里的工程师还细。
王师傅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发现这老头是真懂行,胆子也大了起来,拍着胸脯吹嘘:“何老,您别看我们这厂子小,我们用的可是江顾问亲自设计的管理流程!他说啥是啥,准没错!上个月的优良品率,百分之九十九点八!德国佬都服气!”
何老听着,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食品厂,他看到工人们正把山楂果酱装进设计精美的玻璃瓶里,随口问了一句:“这包装挺别致,谁设计的?”
一个正在贴标签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回答:“是我们江顾问从香江请人设计的!他说,东西好不好,得先看脸!长得好看,才有人愿意尝味道!”
这句大白话,引得周围工人都笑了起来。何老也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丝玩味。
直到傍晚,一行人才回到了县招待所。刘建国和张爱民忙前忙后地张罗晚饭,却被何老婉言谢绝了。
“饭就不吃了。刘书记,我想跟你们的‘江顾问’,单独聊聊。”
半小时后,江彻走进了何老下榻的房间。
房间里陈设简单,何老正坐在桌边,就着一杯白开水,翻看着下午那个年轻人拍下的一沓照片。
“江彻同志,请坐。”何老抬起头,示意江彻在对面坐下。
没有一句客套,他开门见山:“我叫何卫国,在国务院经济技术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工作。”
这个名字和单位,让江彻的心头微微一跳。这不是一个行政单位,而是直属中央,为国家最高层提供决策咨询的顶级智囊机构。
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是真正能“通天”的人物。
“何老,您好。”江彻神色不变,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今天看了一天,听了一天。”何卫国将照片放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平江的变化,很大,也很好。你有想法,有魄力,更有办法。把市场逻辑和地方资源结合起来,用一个成功的样板来吸引外部资本,盘活全局。这套打法,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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