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褪去时,雨水便落了下来。
城市的喧嚣被雨水过滤,变得模糊不清。霓虹灯的光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漾开,像一杯被打翻的、色彩浓郁的鸡尾酒,迷离而颓废。行人匆匆,车辆驶过溅起水花,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早已不再冒热气的茶。茶水颜色深沉,如同此刻他心里沉淀下来的、挥之不去的阴霾。窗外的雨声,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像是有人在反复无常地拨弄着琴弦,奏出一曲不成调的、充满了变数的夜曲。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努力地回想,试图在记忆的长河中找到那个关键的节点,那个微小的裂痕,如同瓷器上细微的冰裂纹,一旦出现,便预示着最终的破碎。
或许,是那次争吵?为了工作上的一点分歧,他们第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他记得当时自己情绪激动,言辞激烈,而她则一直沉默着,脸色苍白,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失望。争吵的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了,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决绝而仓促的背影。
又或许,是那次更早的,他无意中看到了她和另一个男人在街角相谈甚欢的情景?那个男人他认识,是他们共同的熟人,一个温文尔雅、家境优渥的男人。他们看起来很熟悉,也很……融洽。他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刺眼,并没有多想,也没有上前去打扰。但那个画面,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隐秘的痛感。从那天起,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就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揣测和不安。
还或许,是更早,更早的时候。某个同样下着雨的夜晚,他们一起走出书店,他为她撑开伞,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单调的声响。他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又在交错的水洼里破碎、重组。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清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他当时很想说些什么,一些平日里积攒在心底、却始终缺乏勇气开口的话语。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看到她安静地听着雨声,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也格外……遥远。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隔着的,并不仅仅是一层薄薄的雨幕。
是哪一个呢?或者说,是无数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如同细密的雨丝,一点一滴,渗透进了原本坚实的壁垒,最终汇聚成了无法逾越的洪流?
作家往往喜欢写宿命感,写命运的无常和人生的无奈。他笔下的人物,常常被无法掌控的力量所裹挟,走向各自既定的悲剧结局。他现在有些能够理解那种感觉了。当你身处其中时,你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你以为那份羁绊如同你掌心的生命线,清晰可见,永恒不变。你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呵护着,以为只要足够用心,就能够抵御外界的风雨。
然而,现实却总是喜欢开残酷的玩笑。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牢不可破”。人与人的联系,或许从一开始,就脆弱得如同某种精巧的工艺品,美则美矣,却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意外和疏忽。它建立在你来我往的言语里,建立在共同经历的时光里,建立在那些微小的、心照不宣的习惯和期待里。但这些东西,又是多么容易改变,多么容易磨损,多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摧毁。
他记得有一次,他们一起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画展。画展很成功,朋友很高兴,举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和他们说着感谢的话。他和她也站在一起,微笑着,附和着,扮演着一对关系融洽的朋友。那天晚上,月光很好,透过露台的玻璃栏杆洒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他看到她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投向窗外远处闪烁的霓虹,眼神里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是疲惫?是向往?还是别的什么?
他想问她,想和她聊聊,想打破这种礼貌而疏离的平静。但最终,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感受着彼此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隔阂。仿佛他们之间,已经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他能看到墙那边的她,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偶尔会投射过来,但他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穿过那道墙,触摸到她真实的内心。
是那堵墙,是什么时候开始砌起来的?是用一次次欲言又止的沉默?是用一个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还是用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实则累积起来的失望和误解?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堵墙,似乎已经高耸入云,密不透风了。
“方舟之钥……方舟之钥……”张君雅靠在潜航器的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陈启明教授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一把真正的钥匙?还是什么高科技的密码?或者是某种……精神烙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