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鹰·第三十一章
1928年的秋雨带着股铁锈味。关东山的玉米地被雨水泡得发胀,黑风口的矿洞塌方处飘着股霉味,燕家屯的地道里却亮着盏油灯——灯芯上结着层黑垢,把燕彪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他手里攥着根磨秃的狼毫笔,笔尖还沾着点蓝墨水,是步鹰常用的那种,现在在怀表盖内侧画着个模糊的人影,像团化不开的墨。
怀表在油灯下泛着冷光,表盖内侧新刻的"白露"二字被水汽浸得发潮——这是入秋后的第一场连阴雨,步鹰已经三天没回屯子了。地道的泥地上,有串陌生的脚印,鞋码比步鹰的小两号,鞋尖沾着点松香,是关东山南麓的松树林里特有的,那里只有个废弃的药窑,据说二十年前住着个懂洋文的郎中,早被土匪杀了。
"爹,步叔叔的银色手枪还在石台上。"燕双鹰举着把柯尔特M1911跑过来,枪柄的鲨鱼皮缠着圈新麻绳,是步鹰惯用的防滑手法,现在却沾着些黄色的粉末,是硫磺矿的矿粉,"李大叔说昨天在黑风口看见步叔叔了,跟个戴圆眼镜的人在一起,那人背个铁皮箱子,走路像踩棉花,不是咱们屯子的。"
燕彪展开怀表时,指腹蹭过表盖内侧的关东山地图。黑风口到南麓松树林的路线被红笔描了四道,每个岔路口都画着个问号。三天前步鹰说去侦查日军的粮仓,却往相反方向的南麓去了;昨天有人看见他在废弃药窑门口烧东西,火光里飘出些碎纸片,上面印着弯弯曲曲的洋文,被风卷到玉米地里,沾着泥水糊成了纸浆。
"那铁皮箱子什么样?"燕彪往油灯里添了勺煤油,灯芯"噼啪"响了声,把影子投在地道的土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鬼影。他想起步鹰左腿的枪伤,阴雨天本该疼得直咧嘴,可李大叔说看见他时走路飞快,右腿在前左腿在后,像没事人似的,"李大叔看清那人的脸了?"
燕双鹰往嘴里塞了块烤红薯,是王寡妇在炭火里煨的,薯皮上沾着点煤灰,"李大叔说那人总低着头,眼镜片反光,看着像个教书先生,可说话嗓门粗,骂人的时候跟黑风寨的土匪一个调调。"少年的手指在枪套上划着圈,"步叔叔跟他在药窑门口吵了一架,我在望远镜里看见步叔叔把铁皮箱子摔在地上,里面滚出些玻璃管子,亮晶晶的像冰糖。"
雨停的间隙,燕彪摸到南麓松树林时,药窑的木门正虚掩着。门轴上的铁锈沾着根灰色的布条,是步鹰棉袍上的,被雨水泡得发涨,像条死蛇。窑里飘出股刺鼻的味道,是硝酸和酒精混合的气味,去年在日军的弹药库闻过,地上的炭灰里埋着半截洋文报纸,上面印着"满洲矿业"的字样,被火燎得卷了边。
"谁在那儿?"窑外传来脚步声,燕彪赶紧躲进堆干草里,草叶上的露水顺着衣领往里灌,冻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看见步鹰背着铁皮箱子从林子里钻出来,棉袍的下摆沾着泥浆,右手的银色手枪别在腰后,枪柄上的新麻绳磨得发亮。后面跟着个戴圆眼镜的人,眼镜片上沾着雨珠,正弯腰捡地上的玻璃碎片,嘴里嘟囔着:"燕彪要是知道了,你我都得喂狼......"
步鹰突然回头踹了那人一脚,声音压得像块石头:"博士,再多嘴我崩了你!"他往药窑里拖箱子时,腰间的怀表链露了出来,链坠不是往常的鹰形吊坠,换成个铜制的五角星,和日军运输帆布上的标志一模一样,"这批炸药必须在秋收前运到鹰嘴崖,佐藤那边已经在催了。"
燕彪在干草堆里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去年冬天步鹰说过,这辈子最恨帮日本人做事的汉奸,可现在他不仅和这个叫"博士"的人来往,还在运炸药——用硝酸和酒精配的烈性炸药,威力能炸塌半座山,绝不是对付土匪用的。草叶上的露水混着冷汗往下滴,落在怀表盖上,把"白露"二字泡得发虚。
"你说燕彪会不会起疑?"博士推了推眼镜,从铁皮箱子里拿出个账本,上面用红笔标着串数字,"上周你借侦查的名义从地道运走的硫磺,足够配二十箱炸药,他要是查仓库的账......"话没说完就被步鹰捂住了嘴。
步鹰往松树林里望了望,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手枪,指节捏得发白:"他那条腿走不了远路,地道的账我早就改了,用煤块充了硫磺的数。"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压缩饼干,是美军的C型口粮,和去年日军罐头里的一模一样,"吃快点,今晚必须把雷管藏进矿洞的支撑柱里。"
燕彪悄悄退出松树林时,裤脚沾着的松针掉在泥地上,被步鹰他们的脚印踩得粉碎。他想起三天前步鹰半夜回屯子,棉袍上的松香味盖过了火药味;想起上周仓库里少的那袋硫磺,步鹰说是被雨水淋湿扔了;想起那个总被步鹰锁着的木箱子,钥匙从不离身,现在想来,里面装的恐怕不是猎枪子弹。
回到地道时,燕双鹰正在清点土炸药,见他回来就迎上来:"步叔叔的砍刀在石台上,刀刃上沾着点银粉,是南麓银矿的矿粉,他肯定去过那儿。"少年往燕彪手里递了块烤红薯,"周丽姑娘说,昨天看见个戴眼镜的人在屯子西头转悠,问她燕当家的腿好了没,还说认识步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