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鹰·第三十章
1928年的暑气带着股腐臭味。关东山的太阳把落马湖晒得像口滚沸的铁锅,日军的卡车轮胎碾过晒裂的土路,在燕家屯村口留下道焦黑的辙印——辙印里沾着些暗红色的碎肉,是被车轮碾烂的蛇,鳞片在阳光下闪着油光,像块块碎玻璃。新搭的木桥上飘着件湿透的和服,被风卷得贴在桥桩上,露出里面印着的樱花纹,被汗水泡得发涨。
燕彪蹲在落马湖的芦苇丛里,手里攥着块发烫的鹅卵石,石缝里卡着根摩托车链条的碎片,是日本陆军的九五式摩托车配件。怀表在怀里揣得像团火,表盖内侧新刻的"大暑"二字被汗水浸得发乌——这是入夏后的第三场热浪,虎山神社的日军突然多了三倍,卡车和摩托车在黑风口的公路上来回穿梭,扬起的尘土把半个天空染成了土黄色。芦苇丛的泥地里,军靴印叠着车辙印,最深的地方陷着枚没开封的子弹,弹壳上印着"1928",是今年刚出厂的日本造。
"爹,步叔叔在煤窑山口发现了这个。"燕双鹰举着个被压扁的铁皮罐头跑过来,罐头底还留着点炼乳残渣,是美军配给的C型口粮,现在被卡车碾成了薄片,边缘的锯齿挂着几根猪毛,是日军午餐吃的罐头猪肉。少年的脊梁骨上渗着汗珠,把粗布褂子洇成了深色,左胳膊上的刀疤在太阳下泛着白,是去年冬天在矿场留下的,手里的步枪枪管烫得能煎鸡蛋,枪托上沾着点河泥,是刚从落马湖岸边爬上来的。
步鹰从黑风口的断崖上滑下来,军绿色的伪装网挂在荆棘丛里,像片干枯的爬山虎。他手里拎着个日军的钢盔,盔檐上的樱花纹被子弹打穿了个洞,是三八式步枪的弹孔,边缘卷着焦黑的铁皮。"狗日的东洋鬼子,"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左边的肋骨还在疼——上个月截卡车时被日军刺刀捅的新伤,"光是昨天就过了五辆卡车,每辆都盖着帆布,轮胎压得快爆了,里面肯定是重武器。"他用刺刀挑起块卡在石头缝里的帆布,上面印着个黄色的五角星,是关东军的运输标志,去年在军火清单上见过。
燕彪展开怀表时,指腹蹭过表盖内侧的日军布防图。黑风口到虎山神社的公路被红笔描了三遍,每个拐弯处都画着个小太阳,代表新增的岗哨。从望远镜里能看见神社后院在搭炮楼,钢筋从卡车上卸下来时发出的哐当声,在落马湖对岸都能听见。去年这个时候,日军还只有两挺重机枪,现在光煤窑门口就架了四挺,枪口都对着燕家屯的方向,像四只盯着猎物的狼眼。
"你看那辆卡车的轮胎,"步鹰往燕彪耳边凑了凑,声音压得像块烧红的烙铁,"载重至少五吨,不是运粮食的。"他指着神社门口正在卸货的日军,每个人都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往仓库里搬着长木箱,箱身上印着"注意轻放"的日文,"我让小鹰去摸了摸,箱子是铅封的,边角有防潮纸,十有八九是迫击炮。"
燕双鹰突然扯了扯燕彪的衣角,往落马湖对岸的柳树林努了努嘴。三个赤身裸体的日本兵正在河里洗澡,军靴和步枪就扔在岸边的草地上,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离他们不远的土坡上,新挖的黄土格外显眼,边缘还堆着些没烧透的草绳,是捆尸体用的那种,被太阳晒得发脆,一碰就碎。
"我去那边看看。"燕双鹰把步枪往芦苇丛里一藏,猫着腰钻进水里,浊黄的湖水没过他的头顶,只露出根芦苇管在水面上透气。少年像条鱼似的往对岸游,脚底板被河底的碎石划破了,血珠在水里散开,引来群贪吃的小鱼,啄得他脚底板发痒。
日军的笑声顺着水面飘过来,混着哗哗的水声,像群聒噪的鸭子。燕双鹰在柳树林的阴影里钻出水面,悄悄摸到土坡后面,新翻的黄土带着股腥甜味,和他去年埋猎户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坡上的草被铲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些断根,被太阳晒得卷了边,像刚剃过的头皮。
土坑被虚掩的树枝盖着,缝隙里透出股腐臭味,比夏天的烂鱼还难闻。燕双鹰用刺刀挑开树枝,心脏突然像被只手攥住了——坑底整整齐齐地码着十几具尸体,都是关东山的矿工,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个血洞,是被步枪子弹打穿的,脸被水泡得发涨,却能认出其中一个是李三,去年还给他送过煤。尸体的手指都朝着黑风口的方向,像在指认凶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煤渣,是从矿上拖过来的。
"八嘎!谁在那里?"岸上传来日军的叫喊声,是洗澡的兵发现了柳树林里的动静。燕双鹰赶紧用树枝把土坑盖好,往身上抹了把泥,顺着坡底的排水沟滚下去,正好撞进片浓密的荻草,草叶划破了他的胳膊,渗出血珠,和泥混在一起,像块发了霉的土疙瘩。
他在水里游回对岸时,日军的摩托车已经开到了土坡上,车灯扫过柳树林,像只搜寻猎物的野兽。燕双鹰憋着气潜到芦苇丛里,能听见日军用刺刀挑开树枝的声音,还有句骂人的日文:"怎么又埋浅了?佐藤大人说了要埋三尺深!"紧接着是引擎发动的声音,摩托车朝着神社的方向开走了,车斗里似乎还装着什么沉重的东西,颠簸时发出"咚咚"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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