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那斗柄在脑海中画出一条无形的线。
越过无数的屋脊。
穿过黑暗的街巷。
最终,稳稳地落在了……
州桥!
州桥之下的那个密库!
李师师瞬间明白了。
周邦彦在告诉她。
他放弃了拦截高俅生辰纲那条看得见的险路。
那条路固然能重创高俅。
却无法从根本上动摇整个腐朽的朝堂。
他要回到一切罪恶的源头!
真正的要害,不在生辰纲。
而在州桥密库里。
那本记录了所有通敌罪证的“茶引”账册!
那才是足以将蔡京、高俅一党连根拔起的根!
周邦彦改变计划了。
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窗外。
皇城司指挥使王禀。
正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番子巡视而过。
王禀面容阴沉疲惫。
连续数日搜捕镇压。
神经绷至极致。
他抬头瞥了一眼那盏孔明灯。
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随即又松开。
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又是这些愚民的把戏。”
“以为这样就能把冤魂招回来?”
他挥了挥手。
示意手下不必理会。
他当然注意到了这盏灯的异常。
但在这座被权力与欲望扭曲的庞大城市里。
每天都有无数的怨气和不满。
以各种形式发泄出来。
他习惯将这些“异象”。
归结为百姓的无知和迷信。
此刻,维护汴京表面的“安定”,更为重要。
他不想为了一盏看似无害的灯。
而分散精力。
他自负于皇城司的情报网络。
深信只要是足以威胁到朝堂的“乱党”。
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盏小小的孔明灯。
又能算得了什么?
但他不会知道。
这盏灯。
点燃的,是即将燎天的业火。
两个被逼入绝境的人。
以整个汴京为棋盘。
下出了最疯狂,也是最致命的一步棋。
他们的命运。
大宋的命运。
都在这一刻。
被这盏摇曳的灯火。
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李师师缓缓走到琴案前。
重新坐下。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角落里。
那个正在默默扫着落叶的、不起眼的老仆身上。
老仆佝偻着背。
动作迟缓而笨拙。
仿佛只是这座大宅院里。
最普通的一个看门人。
但李师师知道。
这才是她手中最锋利。
也最可靠的刀。
那是她的人。
当年李姥姥拼死送出宫。
唯一活下的心腹。
他曾是宫中乐坊的杂役。
沉默寡言,却心思缜密。
对音律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
李姥姥在培养李师师的同时。
也暗中将他训练成一个顶尖的暗桩。
只为有朝一日。
能与拱圣营的旧部取得联系。
李师师伸出纤纤玉指。
轻轻搭在琴弦上。
铮——!
一声尖锐、急促。
充满了杀伐之气的琴音。
如一道惊雷,划破了小筑的死寂。
那声音,不再是哀怨。
不再是悲悯。
更不是平日里她为徽宗弹奏的靡靡之音。
那是磨刀的声音。
是弓弦绷紧,箭矢离弦的声音。
囚笼里的蝴蝶。
已经收起了它美丽的翅膀。
露出了它淬毒的。
锋利如刀的口器。
“铮!铮!铮!”
尖锐的琴音。
密集的冰雹。
从听琴小筑中不断传出。
敲打着每一个守卫番子的耳膜。
那不再是悦耳的乐曲。
而是一种充满了暴戾与不安的噪音。
仿佛有人正用指甲。
狠狠刮擦着一块生锈的铁板。
让听者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院中,王禀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个李师师,疯了不成?
想用这种方式来抗议?
还是在发泄她的恐惧?
他听不懂音律。
但他能感觉到。
这琴声里,藏着一股让他极不舒服的东西。
一种……鱼死网破的决绝。
“派人进去盯着。”
“别让她寻了短见。”
“官家那里,不好交代。”
王禀对手下吩咐道。
他更不会知道。
李师师的琴声,根本不是弹给他听的。
这急促的、毫无章法的噪音。
并非随心所欲。
而是她与老仆多年前便约定好的“乱音”。
只有在绝境之中。
用“九霄环佩”以特定指法发出的连串杂音。
才意味着那两个字:
“动手!”
这是他们之间。
最简单,也最致命的暗号。
它隐藏在混乱之中。
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辨别出其中的深意。
那老仆扫地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即若无其事地将一簸箕落叶。
倒入了后院的灶炉之中。
炉火瞬间将枯叶吞噬。
也吞噬了其中藏着的秘密。
落叶之下。
藏着一只信鸽。
信鸽的脚环里。
塞着一张用蜜蜡封好的字条。
字条上。
只有一幅简笔画:
一盏孔明灯。
和七颗星。
以及一个用血写下的字——
“桥”。
信鸽振翅高飞。
融入夜色。
汴京的夜。
因这盏灯。
这琴音。
这飞鸟。
而变得不再平静。
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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