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的战术靴碾碎木屋门廊上干枯的藤壶壳时，海风正把杨振留下的最后一丝体温卷向悬崖。破败的松木门板在风中摇晃，铰链发出与疗养院病床相同的呻吟。秦越的枪口划开屋内凝滞的黑暗，手电光束照出餐桌上半杯仍在冒热气的咖啡，杯底沉着几粒白色药片。
"氯氮平。"沈静戴着橡胶手套捏起药片，鼻尖距离杯沿十公分时突然皱眉，"混了阿托品...他在自制某种鸡尾酒疗法。"
林涛的指尖抚过木桌边缘七道平行的刻痕，最新那道还沾着木屑。墙上的潮汐表被红笔圈出每月17日，旁边贴着陆铭出席学术会议的新闻剪报。当他掀开行军床的霉变床垫时，二十三个微型监听器如甲虫般簌簌落下，每个背面都刻着"镜面永存"。
"队长！"技术员从灶台后拎出还在运转的信号干扰器，显示屏上的波形图正与林涛的耳鸣频率重叠，"这东西在发射特定频段声波..."话音未落，森林深处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秦越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十米外的冷杉树上，绑着个正在倒计时的老式收音机，杨振的声音从滋滋电流中传来："猎人和猎物的区别，在于谁先看见对方的影子。"突然切换成陆铭做讲座时的语调："建议各位留意脚下——1999年疗养院的排水系统可不太完善。"
暴雨前闷热的空气中，林涛闻到了地下沼气特有的腐蛋味。他打出手势让队员分散时，脚下突然传来金属弹簧的咔嗒声。腐殖质飞溅中，布满铁锈的捕兽夹在离他脚踝三厘米处咬合，齿尖泛着可疑的蓝光。
"士的宁。"沈静用镊子夹起齿缝间的褐色结晶，"浓度足以让成年人在..."她的声音被第二声爆炸吞没。两百米外升起紫色烟雾，树冠间惊飞的乌鸦组成箭头形状，直指海岸线。
杨振的蓝衬衫在灰绿色树海里时隐时现。林涛追逐那道身影穿过当年疗养院的排污渠，混凝土管壁上用血画满了拓扑学图形。当他的对讲机突然播放起《月光奏鸣曲》时，管道尽头透出的不再是阳光——而是悬崖外铅灰色的海平面。
"别过来！"杨振站在悬崖突出部的火山岩上，狂风把他手中的病历纸页撕成纷飞的白色蝴蝶。他左耳的残缺处正在渗血，却用右手精准接住一张飘过的纸页，"看啊林警官，1999年6月16日的医嘱：'受体7号出现严重排异反应，建议增加电休克频次'——签名是你们敬爱的陆文渊教授！"
秦越的狙击镜光斑落在杨振眉心，但对方突然举起个闪着红光的小装置："心率同步触发器，我停跳它就引爆。"他咧嘴露出与陆铭完全相同的虎牙，"三年前缉毒案的真凶不也用过这招？"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看见杨振脚边散落的病历中，有张泛黄照片露出半角——七个穿条纹病号服的男孩站在焚化炉前，第三排最矮的那个正死死盯着镜头，眼神与此刻的杨振一模一样。
"镜面计划从来不是人格移植。"杨振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他扯开衣领展示锁骨下方的条形码烙痕，"是批量生产'容器'，为那些权贵准备的备用躯体。"一张病历飘到林涛脚下，上面记载着受体7号在1998年冬季的异常指标："海马体活跃度超出基准值400%..."
悬崖下的海浪声突然变得规律，每七次波涛就有一次特别汹涌。杨振从口袋里掏出个注射器扎进颈部，瞳孔立刻扩散成漆黑一片："现在明白为什么选陆铭了？他是唯一成功的完成品。"痉挛的手指撕开另一张病历，露出下面陆铭大学时期的体检报告——所有数据都与杨振三年前的入狱体检分毫不差。
沈静的惊呼从对讲机传来："陆文渊的硬盘解密了！所谓'镜面计划'其实是..."杨振突然用录音机播放尖啸声阻断通讯，同时从鞋底抽出张烧焦的纸片："而这是受体3号的临终记忆——他看见陆文渊在焚化炉前给某个孩子注射。知道那孩子后来成为什么了吗？"暴雨第一滴砸在纸片上时，林涛看清了上面"市局心理顾问"的模糊字迹。
秦越的子弹击碎了杨振手中的引爆器，但悬崖突然剧烈震颤。火山岩裂缝中渗出荧光液体，组成与疗养院残墙上相同的"镜面永存"字样。杨振在摇晃中狂笑，声音突然变成七十岁老人的嘶哑："我父亲...锅炉房的张师傅...他看见陆文渊把活人..."话未说完又切换成女声："小振别怕，妈妈在这里..."
林涛趁机扑上前，却抓了个空。杨振退到悬崖最边缘，背后是正在聚集的雷暴云团。他从内衣口袋抖落半张合影，照片里年轻的陆文渊左手搭在第七个男孩肩上，右手藏在白大褂口袋中——鼓起的形状分明是注射器。
"陆文渊三年前就死了。"林涛抛出这句话时，暴雨终于倾盆而下。杨振的表情凝固成石膏面具，注射器从指间滑落："不可能...上周还有他的指纹记录..."
"是陆铭在延续实验。"林涛向前一步，雨水冲刷着悬崖上发光的液体，"你监视的从来都是自己的镜像。"
杨振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突然用指甲撕开左臂皮肤，露出下面条形码纹身："那这是什么？1999年火灾夜，陆文渊给我们每人..."话语戛然而止，他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臂，那里本该有数字的位置只剩烫伤的疤痕。
搜救队在礁石缝里只找到件破旧外套。林涛翻出内袋时，一张写满陆铭行程的笔记飘落，背面是七个并列的日期——最近那个用红笔圈出的日子，正是明天。秦越检查外套接缝处突然僵住："队长...这线脚..."
月光穿透云隙的刹那，林涛看清了缝线组成的摩斯密码。同一时刻，沈静发来陆文渊硬盘的最后解密记录：七个受体的培养方向赫然写着"功能性镜像"，而第七栏的备注是"已废弃"。
归途的警车里，林涛发现自己的倒影在车窗上停留了半秒才消失。后座证物袋中的外套袖口，一滴未干的海水正缓缓渗出，在座椅上画出与杨振左耳残缺形状完全相同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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