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涛的警徽凹槽滴落，在张薇公寓的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蹲在尸体倒伏的位置，指尖悬在血泊边缘三厘米处——这个距离刚好能看清血液凝结的纹路，像一幅被暴力撕碎的蛛网。
"死者后脑遭受五次击打，但只有最后一下是致命的。"秦越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林涛的肩头，他递来的尸检照片上，张薇的颅骨凹陷处沾着细小的黄铜碎屑，"凶手前四次都刻意控制了力道。"
林涛的耳鸣又开始嗡嗡作响。他盯着照片里张薇蜷曲的手指，那姿势不像挣扎，倒像是要抓住什么。三年前那个雨夜，老搭档王志明咽气前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袖口，警徽在月光下泛着和现在一样的青灰色。
"有意思的是这个。"秦越用镊子夹起半片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袖扣上脱落的，卡在死者指甲缝里。"他忽然压低声音，"但现场所有门把手上都检测到漂白剂残留，连凶器镇纸都被擦得干干净净——除了这对故意留下的袖扣。"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转向被撬坏的门锁，三道划痕在放大镜下呈现出诡异的对称性，像是有人用游标卡尺量着刻出来的。"专业开锁工具造成的痕迹，"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但故意做成菜鸟作案的样子。"
窗外的雨更大了。雨滴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类似摩尔斯电码的哒哒声。林涛突然抓起证物袋里的袖扣，蓝宝石在闪电照耀下折射出十字形光斑——和陆铭在慈善晚宴照片上戴的那对一模一样。
"查查陆铭昨晚的不在场证明。"林涛的指节敲在监控录像暂停画面上，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正用左手推开云顶苑的玻璃门，"顺便确认他是不是左撇子。"
监控室的荧光屏把陈志刚队长的脸照得发青。"你魔怔了？"他吐掉嚼烂的薄荷糖，"陆铭的信用卡记录显示他昨晚在城南古籍书店，店员能作证。"
林涛调出另一段录像。书店监控显示陆铭21:30离开时，风衣右口袋鼓出一块方形轮廓。"他买了本精装书，但现场没发现。"林涛放大画面，"从云顶苑到书店车程四十分钟，而监控里这个'陆铭'是23:47出现的——"
"所以他有充分时间往返。"陈志刚打断他，"别告诉我你要靠步幅差异推翻DNA证据。"
雨水在警车挡风玻璃上蜿蜒成河。林涛盯着雨刷器规律的摆动，突然想起张薇工作台上那幅未完成的插画——扭曲走廊尽头的"7"字，和圣心疗养院老照片背面的血字如出一辙。
陆宅的铁艺大门爬满蔷薇。林涛按第三次门铃时，沈静才踩着碎步来开门，她真丝睡袍的腰带系得松松垮垮，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淤青。
"陆教授在书房。"她的目光扫过林涛警服上的雨渍，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有圈明显的戒痕，但比陆铭手上的要浅得多。
书房弥漫着雪松木香薰的气味。陆铭从医学期刊堆里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林警官，我的袖扣确实丢了很久。"他推过一本古籍书店的收据，"上个月28号就发现不见了，店员可以作证。"
林涛注意到他说话时总用右手无名指轻叩桌面，节奏恰好是摩尔斯电码里的"S"。"您和死者认识吗？"
"张薇？"陆铭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给我太太的画廊投过稿，但风格太阴郁了。"他的视线飘向书柜某格，那里放着本《镜像神经科学》,"艺术圈的事我太太更清楚。"
沈静端来的红茶在杯沿凝成琥珀色泪滴。她放下托盘时，林涛看见她手腕内侧有排月牙形的指甲印——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过。
"张小姐上周来过画廊。"沈静的珍珠耳坠随着说话轻轻摇晃，"她说要采访我先生关于...关于儿童心理创伤的课题。"她的尾音突然发颤，一滴红茶溅在驼色地毯上，晕开如血渍。
林涛的钢笔在笔记本上画出问号。儿童心理创伤——这和周小雅撕碎的"疗养院"纸条有什么关联？
雨中的临港大学像被浸泡在水族箱里。林涛隔着图书馆落地窗看见周小雅时，这个扎马尾的姑娘正把某张纸片撕成雪花般的碎片。她抬头发现警察的瞬间，碎纸片从指缝漏进排水沟，被雨水冲向下水道。
"张老师...张老师说过陆教授不正常。"周小雅的声音比雨声还细，"她死前一周总去旧档案室，说找到了'镜子里的真相'..."她的指甲陷入掌心，"昨天有辆车一直跟着我，车牌被泥巴糊住了。"
林涛蹲下身，从排水沟边缘抢救出半片湿漉漉的纸屑，上面只剩"疗养院"三个字。当他抬头时，周小雅已经跑进雨幕，她的白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水花里泛着铁锈色——和张薇公寓门口的一模一样。
路灯在积水中投下扭曲的倒影。林涛站在警局楼顶，雨水顺着他的后颈灌进衣领。三年前那个血月夜，王志明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倒在化工厂排水沟边，手里攥着枚被捏变形的警徽——和今天周小雅逃跑时，从她包里掉出的金属挂件形状惊人地相似。
"别碰镜子里的影子。"听筒里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刀片刮擦玻璃，"除非你想知道王志明真正的死因。"电话突然中断，忙音与林涛的耳鸣混成尖锐的和弦。
他猛地转身。对面大楼天台有黑影一闪而过，鸭舌帽檐在雨中划出半圆轨迹——和云顶苑监控里那个用左手推门的身影，连肩膀倾斜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空白。林涛猛踩油门冲进小巷时，后视镜里那辆无牌黑车正缓缓降下车窗，某种金属反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是枪管？还是望远镜？
巷口便利店的光晕里，穿便利店制服的女孩正在收银台打瞌睡。林涛刹车的刺响惊醒了她，女孩揉着眼睛看向监控屏幕——画面里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五分钟前买过香烟，付款时左手小拇指缺了半截。
"他往旧城区去了。"女孩指着西南方向，"说要找面'够大的镜子'。"
林涛的血液瞬间结冰。旧城区只有一栋玻璃幕墙建筑——废弃的圣心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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