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烛火被风卷得忽明忽暗,像颗跳动的心脏。瑶珈刚将那包烧尽的胎发灰烬埋进花盆,就听见院墙外传来三声轻叩 —— 是德妃约定的暗号,用石子敲击青砖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娘娘,夜深了,怕是……” 刘嬷嬷攥着账册的手沁出细汗,烛火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自康熙表露疑心后,各宫的眼线都像嗅到血腥味的狼,连承乾宫墙角的蟋蟀叫得响了些,第二天都会传遍后宫。
瑶珈取下鬓边的银流苏,换上支不起眼的木簪:“让她进来。” 她推开窗,冷风吹起帐幔的一角,露出床底那箱刚从库房取出的旧衣 —— 若有变故,她们可以伪装成宫女混出去。
德妃穿着身青布斗篷,兜帽压得极低,走进来时带起的寒气让烛火猛地一窜。她摘下兜帽,鬓边的珍珠钗少了颗珠,显然是匆忙中掉落的。“妹妹这承乾宫,比养心殿还难进。”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暖手炉上飞快地划着圈。
瑶珈关上窗,用棉絮塞紧缝隙:“姐姐深夜来访,定是有要事。” 她示意春桃守在院外,银哨就藏在姑娘的袖中 —— 那是她们约定的信号,三声长哨代表 “安全”,急促的短哨则意味着 “危险”。
德妃从袖中取出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用胭脂画着简单的舆图,慈宁宫与养心殿之间的宫道上,圈着个小小的 “八” 字。“这是四阿哥让人画的,” 她的指甲掐进纸里,“八阿哥虽被禁足,却在太医院安插了人,说是给太后请脉,实则在养心殿周围徘徊。”
瑶珈的指尖拂过那个 “八” 字,胭脂的甜香里混着淡淡的药味 —— 是八阿哥府特有的迷迭香,与那日周总管袖口的气息如出一辙。她忽然想起康熙捏着医书时,那双眼深不见底的眸子:“皇上知道吗?”
“怕是知道,却装作不知。” 德妃冷笑一声,从暖手炉里取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烤得焦黑的饼,“这是从太医院后院捡的,上面有八阿哥府的火漆印。皇上留着他,无非是想引蛇出洞。”
饼屑落在桌上,像些细碎的灰烬。瑶珈忽然明白,康熙的疑心从来都不是针对她一个人 —— 他在怀疑所有人,包括德妃,包括四阿哥,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母亲。这场无声的博弈里,每个人都是棋子,又都是执棋者。
“姐姐的意思是……” 瑶珈的声音有些发紧,烛泪滴在手背上,烫得她猛地缩回手。
“我们得做两手准备。” 德妃的目光扫过墙角的旧衣箱,“八阿哥的党羽还在,纳兰明珠在户部的势力盘根错节,若他们狗急跳墙……” 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未出口的话里藏着的血腥。
院外传来春桃轻咳的声音 —— 是有人靠近。瑶珈迅速将舆图塞进炭盆,火星舔舐着纸角的瞬间,德妃已经端起茶杯,假装品茶的姿态。门帘被掀开时,月光跟着小太监的身影溜进来,照亮他手里捧着的药碗:“娘娘,该喝安神汤了。”
“放下吧。” 瑶珈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紧紧盯着小太监的靴子 —— 鞋底沾着的泥土里,混着些只有慈宁宫才有的青苔碎屑。她忽然想起白日里李德全靴底的草药渣,心脏猛地一缩。
小太监退下后,德妃用银簪挑起炭盆里未燃尽的纸角:“是太后身边的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寒意,“看来太后也在盯着我们。”
瑶珈没说话,只是将那碗安神汤倒进花盆。汤水渗进土壤的瞬间,埋在底下的胎发灰烬泛起细小的泡沫,像在无声地哭泣。她忽然想起淑嫔在信里说的,八阿哥曾向太后进言,要立刚出生的小皇子为 “皇长孙”。
“明日早朝,” 瑶珈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让四阿哥递折子,弹劾纳兰明珠克扣军饷。” 她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划出 “完颜” 二字,“家父在边关有证据,我今晚就让人送去。”
德妃的眼睛亮了亮:“这招釜底抽薪,好!” 她忽然握住瑶珈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传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妹妹,皇上那边……”
“皇上那边,” 瑶珈抽回手,拿起块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面的并蒂莲只绣了一朵,“我自有办法。” 她没说是什么办法,德妃也没追问 —— 在这深宫里,有些话点到即止,才是最安全的相处之道。
三更梆子敲响时,德妃从后门离开,斗篷的下摆扫过墙角的青苔,留下道浅绿的痕。瑶珈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忽然觉得那背影与自己如此相似 —— 都像在钢丝上行走的人,每一步都踩着深渊。
刘嬷嬷捧着件狐裘进来:“娘娘,天凉了。” 她的目光落在炭盆里的灰烬上,“老奴刚才去倒药渣,见养心殿的灯还亮着,李德全站在廊下,像是在等什么人。”
瑶珈披上狐裘,皮毛的暖意却抵不过心底的寒。她走到妆匣前,取出那支被康熙刻了字的赤金步摇,在烛火下转动着 —— 宝石的红光映在墙上,像朵盛开的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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