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狼藉还没收拾妥当,康熙的赏赐就跟着李德全的脚步来了。金砖地上的碎瓷片还没扫净,明黄色的锦盒已经堆成了小山,东珠的柔光与翡翠的浓绿交相辉映,却暖不了瑶珈冰凉的心。
“皇上说,婉嫔娘娘受惊了,这些补品是给您压惊的。” 李德全的笑容依旧恭敬,眼神却像带了钩子,在她脸上转了三圈才移开,“还说让您好好歇息,不必急着谢恩。”
瑶珈捧着那支赏赐的赤金步摇,凤凰的眼珠用鸽血红宝石镶嵌,转动时在帐幔上投下细碎的红点,像极了昨日周总管袖口的血渍。她忽然想起康熙踹翻八阿哥时,那记凌厉的脚风 —— 那力道里,除了愤怒,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
“替我谢皇上。” 她的声音有些发哑,指尖拂过步摇的流苏,金线缠绕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德妃递来的那包黑色粉末,“烦请李总管转告皇上,臣妾身子不适,怕是近日不能去养心殿侍疾了。”
李德全临走时,目光在那本被烧了半页的医书上顿了顿。瑶珈注意到,他靴底沾着的泥点里,混着些细碎的草药渣,与景仁宫偏殿的土壤颜色一模一样。
“娘娘,皇上这是……” 春桃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赏赐,声音里带着困惑,“又是赏东西,又是不让谢恩,到底是怎么了?”
瑶珈没说话,只是将那支步摇放进妆匣深处,压在淑嫔送的那包胎发下面。她走到窗前,望着养心殿的方向,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块捂不热的寒冰。
三日后的早朝,父亲完颜洪烈被康熙留在了养心殿。直到暮色四合,父亲派来的亲信才悄悄递来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言多失。”
瑶珈的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泛白。她太清楚这三个字的分量 —— 父亲在朝中素来以直言敢谏闻名,能让他说出 “言多失”,定是康熙说了些让他忌惮的话。
“刘嬷嬷,” 她扬声,“取那件石青杭绸的常服来,我要去养心殿。”
养心殿的暖阁里弥漫着龙涎香,康熙正对着奏折蹙眉,案上的龙井已经凉透。见瑶珈进来,他抬起头,目光在她素净的衣饰上停了停,忽然笑道:“怎么穿得这么素净?是嫌朕赏的步摇不好看?”
“皇上说笑了。” 瑶珈屈膝行礼,指尖在袖中攥紧了那包艾草粉,“臣妾只是觉得,刚经历过那样的事,不宜太过张扬。”
康熙放下朱笔,示意她坐到榻边。他的指尖划过她鬓边的银流苏,动作带着惯常的温柔,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那日在承乾宫,你倒是镇定得很。”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连德妃都夸你,说你比男子还沉得住气。”
瑶珈的心脏猛地一缩。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像把软刀子,轻轻割开她与德妃的同盟。她垂下眼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是德妃姐姐指导有方,臣妾只是照做罢了。”
“是吗?” 康熙拿起案上的医书,正是那本被烧了半页的,“可淑嫔说,这医书是你特意从宫市淘来的,里面夹着的字条,是你教她写的?”
炭火 “噼啪” 爆响,溅起的火星落在地龙边,瞬间熄灭。瑶珈看着医书上那片被烧卷的当归图谱,忽然明白,康熙什么都知道 —— 知道她与淑嫔的往来,知道她藏起的字条,甚至知道她昨夜偷偷送去景仁宫的那包婴儿衣物。
“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 康熙打断她,指尖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只是想借着淑嫔的孩子,拉拢景仁宫的势力?还是想让完颜家与四阿哥联手,在朝中更有分量?”
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龙涎香的气息混着他身上的酒气,压得她喘不过气。瑶珈忽然想起父亲信里的话:“君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她一直以为自己懂,直到此刻才明白,这水底下藏着多少暗礁。
“皇上!”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滚烫地砸在他手背上,“臣妾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半分二心!家父世代忠良,更不会与任何人结党营私!”
康熙的手缓缓松开,指腹摩挲着她下巴上的红痕,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意:“朕知道你忠心。但瑶珈,这宫里不比关外,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被人曲解。” 他拿起那支赤金步摇,重新簪在她鬓边,“朕赏你的,你要戴;朕没说的,你别做。”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她所有的侥幸。瑶珈看着铜镜里自己泛红的眼眶,忽然明白,那场构陷虽然结束了,康熙心里的疑云却没散。他饶了八阿哥,严惩了周总管,甚至赏了她无数珍宝,却在心底划下了一道看不见的线 —— 那是属于帝王的底线,谁也不能越过。
离开养心殿时,月光已经爬上宫墙。瑶珈的脚步有些踉跄,银流苏在耳际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诉说着什么。她忽然撞见德妃的车驾,车窗里的烛火摇曳,映出张若有所思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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