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岁微微一笑,“娄县令只知其一。硝石来源,并非仅有盐湖矿脉。”
她转头对身边一个侍卫道:“去,找个附近的老农来。”
侍卫很快带回来一个满脸皱纹、双手粗糙的老农。老农见两位县主大人在此,紧张得手脚不知往哪放。
“老人家莫慌,”沈嘉岁语气平和,“问问你,这附近庄户人家的茅厕,一般建在何处?”
老农一听,更紧张了,以为县主是要如厕,连忙惶恐地躬身:“回…回大人,那边…那边田埂后有个临时搭的,小的带您去!”他以为县主内急,指着不远处一个临时用草席围起来的简陋恭桶处。
沈嘉岁摇头:“不是那个。要庄户人家常用的、真正的茅厕,屋后那种。”
老农不明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带着沈嘉岁、娄县令和一众随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附近一户农家的屋后。
一个用土坯垒砌顶上盖着茅草,气味浓郁的茅厕,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农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
只见沈嘉岁毫不在意那气味,径直走到茅厕背阴的外墙根下。
她蹲下身,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柄小匕首,在土墙靠近地面潮湿的墙根处,用力刮了几下。
一些灰白色的粉末状东西被刮了下来,落在她摊开的手帕上。
她站起身,将手帕递到一脸错愕的娄县令面前:“娄县令,你看,这是什么?”
娄县令凑近了仔细看,那粉末灰白中透着点淡黄,带着一股土腥和咸涩混合的气味。
他茫然地摇头:“这…这是墙根土垢?”
“不,”沈嘉岁斩钉截铁,“这就是硝石!土硝!”
“什么?”娄县令如遭雷击,眼睛瞪得溜圆,“这是硝石?”
“不错。”
沈嘉岁点头道,“硝石来源甚广。除了盐湖矿脉,农家茅厕、猪圈、鸡窝、马厩这些常年潮湿背阴之处,其土墙根、墙皮,以及墙根附近的土壤表层,经年累月,便会析出这种硝土结晶。
刮取墙皮上的白色晶体,就是粗硝。或者,扫取这些地方的表层浮土,用水浸泡数日,滤去杂质,再将水放在太阳下曝晒蒸发干,得到的白色晶体,便是硝石!”
娄县令看着那灰白的粉末,又看看眼前这再普通不过的农家茅厕,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困扰他多时的难题,竟然在如此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答案!
成本?几乎没有!只需要出点力气。
这对于穷困的遂川县百姓来说,简直是天降横财!
“县主此言当真?!”娄县令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千真万确。”沈嘉岁收起手帕,“我新昌县大量需要硝石。娄县令回去后,可立即告知遂川百姓,按我所说之法,收集提纯硝石。我沈嘉岁在此承诺,凡处理好纯净的硝石,按每斤二百文的价格收购!有多少,我要多少!”
“二百文?!”娄县令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狂跳不止。
这价格远超他的想象!
对于一个普通庄户来说,刮几天墙皮,扫几天浮土,晒出几斤硝石,就能换来全家几个月甚至一年的嚼用?
这简直是点土成金!
不,是点污秽为白银!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娄县令所有的焦虑和愁苦。
他脸色涨红,对着沈嘉岁深深一揖到底:“下官代遂川县数万百姓,叩谢县主再造之恩!县主大恩,永世不忘!下官这就回去!立刻去办!”
他连礼数都顾不得周全,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自己的马车,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遂川,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每一个百姓!
沈嘉岁看着娄县令激动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帕上那点灰白的硝土粉末。
远处,肥料工坊的人还在辛勤地施肥,试验田的稻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安置区方向,传来学堂工地打地基的号子声,还有猪崽们哼哼唧唧的讨食声。
……
此时,炼钢厂后头,一处被高大砖墙刻意遮掩的角落,有扇极不起眼的木门。
门后,便是沈嘉岁秘密建造的“研究工坊”。
沈嘉岁刚走到门前,尚未抬手叩门,那扇木门猛地从内被撞开。
一个纤细的身影炮弹般冲了出来,正是燕倾城。
燕倾城脸色发白,一双平日灵动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不管不顾地埋头直冲到沈嘉岁身后才停下,大口喘着气。
“倾城?”沈嘉岁蹙眉,心中了然,目光越过燕倾城,投向那敞开的门内。
里面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人影正紧张地伏低身体,躲在木柱或石碾后面,同样严阵以待地捂着耳朵。
工坊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硝磺味道,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呼吸声。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并未传来。
又过了漫长的几息,伏在掩体后的匠人们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互相茫然地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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