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管会内保处的特别监室,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墨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何雨昂本身的清冽气息。
阳光吝啬地从高窗铁栏的缝隙挤入,在那张堆满文件的简陋木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何雨昂正凝神审阅一份刚送来的、关于近日北平主要粮食市场交易量与价格波动的详细报表。
他微微低着头,浓密而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鼻梁挺直如精心雕琢的山脊,连接着线条清晰而略显冷硬的下颌。
皮肤在幽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冷玉的质感,细腻却毫无血色,仿佛隔绝了尘世的温度。薄唇紧抿,唇线优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即使身处囚笼,穿着粗糙的灰色囚服,他那份超越性别的、极具冲击力的俊美,也如同蒙尘的明珠,无法被彻底掩盖。
这俊美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场,反而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脆弱精致的容器里,盛放着足以搅动风云的冷酷意志。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支普通的蘸水钢笔,在报表的空白处快速书写着批注和计算。
每一个数字的跳动,每一处异常的波动,都逃不过他敏锐的洞察。他的专注力如同实质,将狭小的监室变成了一个无形的风暴中心,而他,是这场风暴唯一且绝对的掌控者。
这份报表揭示了一个严峻的趋势:
尽管国营贸易公司已在城区设立了二十多个平价粮店,敞开供应基础口粮:玉米面、小米、高粱米,价格远低于黑市,但黑市粮价尤其是大米、白面等细粮,非但没有被打压下去,反而在短暂回落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隐蔽的上涨。
同时,金银黑市的交易活动并未因官方兑换窗口的设立而显着减少,只是变得更加分散和地下化。
李正清副主任亲自带着这份报告来到监室,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何先生,情况不容乐观。平价粮店效果显着,稳住了大部分普通市民的基本口粮,但细粮和副食品的黑市价格像弹簧,压下去又弹起来。
金银黑市也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怀疑有大的投机商和地下钱庄在串联操纵,囤积居奇,扰乱金融秩序!
但这些人非常狡猾,行踪隐秘,资金流动复杂,我们一时难以揪住尾巴。”
何雨昂放下钢笔,缓缓抬起头。当他的目光完全落在李正清身上时,饶是这位见惯风浪的老革命,心脏也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那双眼睛在抬起的瞬间,如同深海中骤然浮起的冰川,剔透、冰冷、蕴含着能冻结灵魂的力量。
俊美的五官在这一刻带来的不是赏心悦目,而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棱撞击:
“李副主任,您看到的只是表象。黑市之所以死灰复燃,根源在于我们只斩断了它的‘枝干’,却未能摧毁它的‘根系’——那些隐匿在合法身份下的庞大囤积资本,以及为他们提供资金流动通道的地下钱庄网络。”
他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出几个关键点:
1. “围点打援”与“釜底抽薪”:
“平价粮店针对的是终端恐慌性消费需求,稳定了民心,但并未真正打击到囤积居奇的源头。
必须立即组织大规模、跨区域的物资清查行动。重点不是街头小贩,而是那些拥有仓库、货栈、甚至利用废弃厂房、寺庙、民居进行大规模囤货的‘坐商’。
目标锁定粮食(尤其是细粮)、棉纱、布匹、煤油、火柴等核心民生物资。行动要快、要准、要狠,由军管会统一指挥,调动足够力量,形成雷霆之势,彻底捣毁其囤积窝点,物资全部平价收归国有!此谓‘围点打援’,打掉囤积者的物资储备。”
2. “引蛇出洞”与“斩断银根”:
“至于地下钱庄和金银黑市,光靠禁止和官方兑换窗口是不够的。需要‘引蛇出洞’。建议立即在内部经济通报中,有选择性地‘泄露’一些关于即将实施更严厉金银管制、甚至可能冻结某些大额可疑账户的风声。
风声要放得巧妙,似真似假。同时,明面上放松对中小型合法钱庄、银号的某些限制(如提高其短期拆借额度),制造一种‘官方打击目标是大庄,小庄尚有生存空间’的假象。那些沉不住气的大庄主、大金主,必然会在恐慌和侥幸心理驱使下,试图通过他们控制的中小钱庄或代理人,进行大规模的资金转移或金银套现。
这就是我们收紧网口的时机。布控所有关键节点,顺藤摸瓜,锁定核心人物和资金网络,一举摧毁其金融命脉!此谓‘引蛇出洞’,‘釜底抽薪’。”
3. “价格双轨”的利刃(初步构想):
“对于细粮和部分副食品,短期内完全消灭黑市不现实。可以考虑在确保基本口粮绝对平价供应的基础上,对细粮、食用油、食糖等非基本必需品,在国营主渠道内,试行一种‘有限度的双轨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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