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红党“归巢”,蛰伏深渊,为即将到来的黎明扫清最后的障碍。双面之间,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重庆,朝天门码头。
浑浊的长江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翻滚着向东奔流。汽笛嘶鸣,搬运工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士兵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喧嚣而充满生命力的市井交响。
战争似乎远离了这座饱经沧桑的山城,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和茫然。
郭冬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粗布褂子,脖子上搭着条汗巾,正和几个码头工友合力,将沉重的麻包从一艘小火轮上扛下来,搬到岸边的板车上。
汗水顺着他黝黑结实的脖颈流下,浸湿了后背。三年前那场噩梦般的遭遇留下的擦伤早已不见痕迹,生活的重担重新压在他的肩头,只是脊梁似乎比从前挺直了些许。
“冬临哥!歇会儿!喝口水!”一个半大小子拎着个破瓦罐跑过来。
郭冬临放下麻包,接过瓦罐,仰头灌了几口凉水,长长舒了口气。
他抹了把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码头入口处熙攘的人群和停靠的船只。
一年前,何先生安排他和妻子离开了那条晦气的巷子,在朝天门码头附近安了家,还给了他一笔足够做点小生意的钱。
但他拒绝了闲坐吃山空,凭着码头苦力出身的力气和何先生托人给码头管事的“关照”,又干回了老本行。
妻子虽然还是唠叨他死脑筋、不会享福,但有了安稳的窝,不再担惊受怕,气色倒是好了不少,甚至托人打听领养孩子的事了。
日子似乎真的安稳下来了。只是,夜深人静时,京献苍白绝望的脸,还有那个姓周畜生阴毒的眼神,偶尔还会闯入他的梦境,让他惊醒一身冷汗。
那块要命的怀表,那个叫何先生……那段经历,像一道深深的烙印,刻在他记忆深处。
“郭冬临!”码头管事的吆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过来!有批‘五金’货,货主指定要你经手!仔细着点!磕碰了赔死你!”
“诶!来了!”郭冬临连忙应声,放下瓦罐,快步跑过去。
货是几个沉重的木箱,贴着封条,上面印着模糊的洋文和“精密仪器”的字样。
货主是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看起来像个斯文的商人,但眼神却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精明和警惕。他站在一旁,看着郭冬临和工友卸货。
“师傅,轻点放。”中年人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南方口音。
“您放心!”郭冬临应着,和工友一起小心地将箱子抬下跳板。在搬动其中一个箱子时,他粗糙的手掌无意中蹭到了箱体底部一块略微松动的木板边缘。
“嗯?”郭冬临心里咯噔一下。这种沉重的木箱,底部木板通常钉得极牢。他借着弯腰发力的姿势,手指在那松动处极其隐蔽地用力一抠!
一小块薄薄的、边缘被特意处理过的木片悄无声息地被他抠了下来!木片下,赫然塞着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
郭冬临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旁边人的视线,手指闪电般地将那小方块塞进了自己油腻的裤腰暗袋里,同时迅速将那块木片按回原位,用汗巾擦了擦手,仿佛只是蹭掉了点灰。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连近在咫尺的工友都未曾察觉。
只有那个戴眼镜的“货主”,在郭冬临起身的瞬间,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他腰间扫过,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货卸完了。“货主”签了单,付了力钱,很快消失在码头拥挤的人流中。
郭冬临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一直忙到收工。他拒绝了工友喝酒的邀请,推说家里婆娘等着,急匆匆地赶回了在码头附近租住的简陋小屋。
关上门,插好门栓。妻子还在外面小煤炉上炒菜,油烟味弥漫。郭冬临冲进里屋,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颤抖着从裤腰暗袋里掏出那个油纸包。一层层剥开,里面是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硬纸盒。
打开纸盒,里面没有火柴,只有一张折叠得极小、极薄的纸条,还有一小块……暗红色的、凝固的蜡一样的东西?像是封口用的火漆残留物。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纸条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几行用极细的铅笔画的、长短不一的横线、竖线和点。像天书一样。
郭冬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识字,更看不懂这鬼画符!这到底是什么?是祸?还是……何先生那边的东西?
他猛地想起三年前,何先生拿到怀表时那专注到极点的眼神……
他攥着纸条,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在狭小的屋子里焦躁地踱步。
汗水浸透了后背。告诉王翠芬?不行,那婆娘胆子小,非吓死不可。扔掉?万一……万一是何先生那边要命的信物呢?京献的教训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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