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看到蚁群在暴雨来临前,依靠信息素传递和机械性协作,在有限时间内完成食物转移和巢穴封堵,展现出一种与残酷环境对抗的、渺小却自洽的秩序结构?
他无法用任何已知的宇宙常数或物理模型进行精确定义。
只是觉得,在这个被定义为“家”的、物理边界清晰、能量层级低微的空间里,围绕着这些被称为“食物”的物质和一种基于DNA复制的生物性纽带所产生的互动
透着一股与外界炮火连天、尔虞我诈、怨念横流的宏观混乱截然不同的…奇异的、低熵的“稳态”?或者,用人类的感性词汇,可称之为“温暖”?
他安静地吃着,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完美的、观察者式的斯文与精准。
何大清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丰泽园主管如何克扣工钱,共和面里的砂砾如何崩牙,骂骂咧咧中又带着底层小人物特有的韧劲和苦中作乐的市井智慧。
何大清媳妇轻声哄着怀里的女儿,偶尔低声插一句关于隔壁院李家媳妇又跟婆婆吵架了,或者黑市棒子面价格又涨了一成的琐碎。
昏黄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模糊地投射在斑驳脱落的土墙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摇曳,构成一幅在宏大历史叙事中微不足道,却在此刻此地显得异常“完整”的微观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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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空依旧阴沉,飘着细密的、冰冷的雨丝。
何雨昂如同精准的钟表,推着那辆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走出四合院吱呀作响的木门。胡同里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面反射着惨淡的天光,行人稀少。
刚走到胡同口与稍宽街道的交汇处,一个穿着剪裁考究、质地厚实的深棕色呢子大衣,戴着金丝眼镜的金发男子,腋下夹着一份《北平时报》(英文版),像是低头看报过于专注,脚下被湿滑的青苔一绊,“哎哟”一声惊呼,身体一个趔趄,朝着何雨昂的方向直直撞了过来!
“Oh! I beg your pardon! Clumsy of me! Are you hurt, sir?”(哦!请您原谅!我太笨拙了!先生,您没伤着吧?)
亨利·福斯特(代号“老烟”)操着一口流利但带着明显美式口音的中文,脸上瞬间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慌、歉意和一丝因“意外”而生的懊恼。
他手忙脚乱地扶正了有些滑落的金丝眼镜,目光“自然”而迅速地聚焦在何雨昂脸上,带着一种西方人特有的、混杂着礼节性关怀与不易察觉的优越探究感。
这是他精心设计的“压力测试”。他预演过目标可能的反应谱系:
普通中国市民面对洋人时的惶恐闪避与条件反射的道歉、伪政府职员面对“洋大人”时的谄媚赔笑与自我矮化、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可能表现出的克制疏离与民族自尊下的冷淡防御…
然而,何雨昂的反应,彻底脱离了人类行为模式的轨道。
何雨昂只是停下了脚步,身体稳如扎根基岩的山岳,甚至连被撞击的动能传递都未曾发生。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对于东方男人来说过于清秀俊朗的脸上,目光平静地略带了一点警告的迎向亨利那双隐藏在镜片后、如同精密探针般试图扫描他的眼睛。
那目光里,没有预想中的任何情绪频谱。没有卑微,没有谄媚,没有恼怒,没有惊讶,没有疏离,甚至没有一丝被打扰的波动。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宇宙微波背景辐射般均匀恒定的绝对平静。
那不是人类面对意外物理接触或强势文化符号时该有的眼神,更像是一位天体物理学家在凝视一片新发现的、完全符合理论预测的星云,或者…
一个超越维度的意识在平静地审视一张低维生物膜上的纹路。
当两人的目光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真正交汇、碰撞的刹那!
“!!!”
亨利·福斯特,这位经历过OSS地狱式心理抗压训练、在奥马哈海滩的枪林弹雨中都能保持战术思维清晰的精英特工,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由绝对零度物质构成的巨手猛地攥住、提起!
一股源自生命最底层的、无法用任何理性或训练压制的终极恐怖寒意,如同宇宙大爆炸的奇点般从尾椎骨瞬间炸开,沿着脊椎疯狂冲击至大脑皮层!
仿佛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身份、所有的记忆数据、甚至他作为“亨利·福斯特”这个独立意识体的存在性证明,都在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前被瞬间解构、解析、还原为最基础的粒子信息流!
那不是面对死亡威胁时的肾上腺素激增,而是低维碳基生命在直面某种超越理解、如同宇宙常数般冰冷浩瀚的绝对高维存在时,灵魂核心发出的、无声的、逻辑崩解般的终极警报!他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抽干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空转,几乎要撕裂腔壁!
后背的冷汗如同液态氮般瞬间浸透衬衣,紧贴皮肤,带来刺穿骨髓的冰寒。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因极致的认知冲击而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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