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光下,何家小小的堂屋里弥漫着难得的、微弱的暖意。何大清半靠在破竹椅上,脚下泡着一个破木盆里的热水,里面是杨素芬特意找来的、据说能活血化瘀的草药渣子熬的水。热水熨帖着脚底,让他浑身的酸痛似乎都缓解了一丝,蜡黄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一点活气。
杨素芬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也脱了鞋袜,把脚伸进另一个木盆里,疲惫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傻柱已经吃饱了,正趴在炕角,珍惜地舔着一小块何雨昂偷偷塞给他的、粘在油纸上的红烧肉糖渣,他今天吃了麦芽糖和肉,小脸上全是幸福。
桌上,碗筷还没收。饭菜很简单,一小碟咸菜,几个杂粮窝头,一碗稀粥。何雨昂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半个窝头,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撕下一点点,放进嘴里。人类的食物,对他而言,味同嚼蜡,甚至不如嚼蜡——嚼蜡还能感受到物理上的摩擦感,而这些食物进入他口中,除了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物质基础维持这具身体运转,没有任何“滋味”可言。如同强迫自己吞咽一团团干涩无味的棉花。
他更多时候,是将自己碗里没动过的、稍微好一点的窝头心,或者一点咸菜,不动声色地拨到旁边傻柱的碗里。傻柱总是眼睛一亮,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飞快地把哥哥“吃不下”的好东西扒拉进自己嘴里。
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猛地从西屋炸响!如同夜枭的悲鸣,瞬间刺破了四合院夜晚的宁静!
“娘啊——!我的亲娘啊——!您怎么就……就这么走了啊——!”
是易中海的声音!那哭喊声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悲痛,响得惊人!
紧接着,是他媳妇那更加尖利、带着哭腔的嚎叫,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控诉:“老天爷啊——!您开开眼吧!我们两口子伺候老娘容易吗?!端屎端尿啊!这刚好了没几天……怎么就……就撇下我们走了啊——!我的娘啊——!”
这震天的哭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惊动了整个四合院。各屋的灯纷纷亮起,门帘掀动,邻居们披着衣服探头探脑,脸上带着惊疑神情。
杨素芬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哎呀!这是……易家老太太……出事了?当家的,我……我去看看?”
何大清泡在热水里的脚猛地一僵。他脸上是一种冰冷、麻木、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神情。他一把拉住妻子的胳膊,力道不小,声音异常坚决:“坐下!不许去!”
杨素芬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丈夫:“当家的?易大哥他娘……”
“他娘死了,关我们屁事!”何大清的声音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西屋的方向,充满了鄙夷和心寒,“忘了我刚被抬回来那会儿了?他们两口子什么嘴脸?易中海装死不来!他媳妇送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那眼神……那眼神里还他妈带着笑!巴不得我早点死呢!现在他家死人了?嚎给谁听?想博同情?想让人去帮忙?呸!一对养不熟的白眼狼!”
何大清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牵扯着肋骨的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神里的愤怒却丝毫未减。那次易家媳妇幸灾乐祸的眼神,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这个老实人心底最深处,彻底寒了他的心。
杨素芬看着丈夫激动的样子,想起易家媳妇当时那让她心寒的眼神,再想想自家男人受的苦,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坐回了小板凳上,只是眼圈又红了。她是个心软的人,听到这样的哭声本能地想帮忙,但丈夫的伤和那次的屈辱,让她也硬起了心肠。
何雨昂依旧慢条斯理地撕着那半个窝头,仿佛西屋传来的震天哭嚎只是远处刮过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他强大的感知清晰地“听”着易中海夫妇那刻意夸张、充满了表演性质的哭嚎,也“听”到他们灵魂深处那并非纯粹的悲伤,而是混杂着解脱、心虚、以及对接下来可能面临指责的恐惧。
虚伪。
如同发嗖的泔水,毫无价值。
他甚至连一丝“品尝”的兴趣都没有。
他平静地将手里最后一点窝头撕碎,放进傻柱已经空了的碗里。傻柱立刻像只快乐的小狗,扑过去,用手抓着就往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受外面哭嚎的影响。
西屋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夹杂着易家媳妇指桑骂槐的哭诉(“都是累死的啊……伺候老人不容易啊……”),以及易中海那更加悲怆的干嚎(“儿子不孝啊……”)。邻居们有低声议论的,有叹息的,也有像王大妈这样心善的,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但最终都被自家男人拉住。贾家那边倒是门帘掀开一条缝,贾张氏那张刻薄的脸探出来看了看,撇了撇嘴,又缩了回去,显然没兴趣掺和这种“晦气”事。
过了好大一阵子,那震天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和低语。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寒风刮过破窗纸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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