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小院的海棠,虽已过了盛花期,但浓密的绿叶在五月的熏风中簌簌作响,筛下斑驳的金色光点,温柔地覆盖着青石小径,也落在新贴的、墨迹淋漓的朱红对联上:
“麟儿抓周擎龙胆”
“家国同庆沐朝阳”
横批:
“光耀门庭”
厨房里,炉膛的柴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将张桂兰那张因忙碌和喜悦而泛红的脸映得格外精神。三口特制的大铁锅早已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几口冒着腾腾热气的炒锅和蒸笼。
浓郁的、勾人魂魄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交织融合:红烧肉的酱香厚重、清蒸鲈鱼的鲜香扑鼻、炖鸡汤的醇香温润、还有……那挥之不去的、作为“战略储备”的烤鸭的果木焦香余韵。
案板上,堆满了切配好的时令鲜蔬,水灵灵的翠绿、娇嫩的鹅黄、艳丽的红椒,在李秀英和王招娣麻利的刀工下,变成精致的丝、片、丁。
“三舅妈,这‘龙鳞豆腐’的刀工,绝了!” 王小雨凑在灶台边,看着李秀英将一块嫩白的北豆腐托在掌心,另一只手握着薄刃小刀,手腕轻抖,细密如发的刀光闪过,豆腐表面瞬间浮现出层层叠叠、如同龙鳞般细密而规律的纹路,浸入旁边用火腿、干贝、鸡蓉吊好的金汤里,鳞片微微张开,吸饱汤汁,宛如艺术品。
“小丫头片子,学着点!” 李秀英得意地一扬下巴,锅铲在炒勺上清脆地一敲,“咱老王家的手艺,伺候小寿星,那必须得是龙鳞凤爪的排面!” 旁边蒸笼揭开,热气升腾,露出里面一只只形似凤爪、用澄粉和虾茸精心捏制、点缀着枸杞和豌豆的晶莹剔透的点心。
院子里,葡萄架下的大石桌早已铺上了喜庆的大红桌布。王老栓特意换上了那身压箱底、洗得发白却熨烫得笔挺的旧军装,胸前那枚磨得发亮的军功章端端正正地别着。他叼着旱烟袋,却没点火,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几个粗瓷大碗,确保没一点水渍。大舅王建国和三舅王援朝合力抬着一张厚重的、油光锃亮的榆木大圆桌面出来,稳稳地架在石墩上——这是专门为今日宴席从厂里仓库翻出来的老物件,承载着王家几代人的团圆记忆。
“阳子,白薇,照晚呢?小寿星该出来亮亮相啦!” 王建国擦着汗,洪亮的嗓门透着喜气。
正说着,苏白薇抱着林照晚从里屋走了出来。小丫头今日被打扮得格外喜庆:一身大红的锦缎袄裤,绣着精致的金色团凤纹,头戴一顶同样缀着金穗的虎头帽,帽檐下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和一双乌溜溜、好奇张望的大眼睛。她怀里还紧紧抱着昨天抓周时得到的那辆迷彩绿的59式坦克模型,小手无意识地抠着炮管。
“哎哟!我的小凤凰!真俊!” 李秀英在围裙上擦了把手,第一个迎上来,忍不住在照晚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林小雨、王招娣也围了上来,逗弄着小寿星,院子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林阳跟在妻女身后,手里提着一坛用红布封着的陈年花雕。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这温馨忙碌的小院,最后落在女儿抱着坦克的专注小脸上,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温柔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许。
院门外传来汽车沉稳的刹车声。片刻,秦老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朴素的中山装,手里拄着枣木手杖。警卫员只送到门口便无声退开。秦老脸上带着少有的、放松的慈祥笑容,人未至,声先到:
“哈哈哈!好香!老远就闻到张桂兰同志的手艺了!看来老头子我今天有口福了!” 他目光直接落在苏白薇怀中的林照晚身上,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哟,小寿星!今天这身可真精神!比你秦爷爷当年娶媳妇还排场!”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照晚的小脸蛋。
“秦老!”众人纷纷笑着打招呼。王老栓放下旱烟袋,难得地没有跟秦老“呛声”,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林阳和苏白薇抱着孩子微微躬身。
“都坐!都坐!别拘束!今天老头子我不当总理,就当个来蹭饭的老邻居!” 秦老笑呵呵地摆摆手,很自然地走到主位旁预留的椅子边坐下。
就在这时,院门外又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藏青色土布褂子,头上包着同样浆洗发白毛巾的老者,在一个同样朴实的青年搀扶下,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老者身形佝偻,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清亮有神,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坚韧和历经沧桑的智慧。正是王家庄的老村长,王茂山!
“茂山叔!您老怎么来了!” 王建国又惊又喜,赶紧迎上去搀扶。
“阳子的丫头周岁,俺们王家庄的根苗!这么大的喜事,俺这把老骨头爬也得爬来!” 王茂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有些沙哑,却中气十足。他挣脱王建国的搀扶,颤巍巍地走到院子中央,目光落在被众人簇拥着的林照晚身上,眼中瞬间涌起浑浊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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