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风云激荡,血与火的硝烟弥漫在军区医院冰冷的走廊和信托所外紧绷的空气中。而在距离京城数百里之遥的冀中平原深处,一个名叫王家庄的普通村落,却沉浸在一片看似寻常、实则被巨大忧虑笼罩的冬日寂静里。
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寒气笼罩着低矮的土坯房和光秃秃的杨树梢。村东头那座熟悉的农家小院里,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也显得格外稀薄和无力,仿佛主人做饭时也提不起精神。
灶屋里,姥姥佝偻着腰,正机械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跳动的火光映着她布满深深皱纹的脸,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慈祥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浑浊一片,盛满了化不开的担忧和愁绪。锅里熬着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粮食的香气,但这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勾不起她半点食欲。
“唉……”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愁苦的叹息从她干瘪的嘴唇里溢出,在清冷的灶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停下添柴的手,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阳子……小雨……这都两天了……一点信儿都没有……我这心啊,跟吊在井里似的,七上八下……”
两天前,那辆突然开进村里、挂着军牌的吉普车,还有那几个穿着笔挺军装、面色严肃得吓人的军官,带走了蹦蹦跳跳、还嚷着要给苏姐姐看新头绳的小雨。当时只说京城有急事,要接小雨去住两天,林阳也在那边。可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了音讯!连个电话都没有!王建国去公社邮局跑了几趟,人家都说没接到京城打来的电话。
“老婆子,粥该扑锅了。”姥爷王老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背着手走进灶屋。此刻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忧虑的沟壑。他更能感受到那辆军车带来的不寻常气息——那绝不是普通的探亲!直觉告诉他,京城那边,出事了!出大事了!而且很可能和阳子、小雨有关!
“扑就扑吧……没心思。”王姥姥抹了把眼角,声音带着哽咽,“你说……阳子是不是……是不是又遇上啥难事了?上次他从省城回来,就一身伤……这次……这次小雨都给接走了……我这心里……慌得厉害……” 她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小雨才多大点孩子……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夜里会不会害怕?阳子他……他能不能照顾好妹妹……”
王老栓没说话,只是走到灶台前,拿起勺子搅了搅锅里的小米粥,动作有些僵硬。他何尝不担心?外孙林阳是他看着长大的,聪明、有本事,可那孩子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仿佛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这次连小雨都被紧急接走,事情绝对小不了!他沉默地搅动着粥,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穿透这数百里的距离,看清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爹,娘。”大舅王建国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寒气。此刻也是一脸愁容,眉头紧锁。他刚从公社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邮局那边……还是没信儿。我托公社武装部的老刘打听了一下,他说……京城那边,好像是出了点事,动静不小,但具体是啥,他也说不清楚,只说军区戒严了……”
“军区戒严?!”姥姥手里的烧火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那……那阳子和小雨……”
王老栓猛地停下搅动粥的手,勺子重重磕在锅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青筋瞬间暴起!戒严!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经历过战火,太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冲突!意味着危险!阳子和小雨,就在那风暴的中心?!
“建国!”王铁柱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而严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再去公社!再找老刘!不,直接去找公社书记!就说……就说我王老栓求他!动用他一切能动用的关系!给我往京城打电话!打到卫戍区!打到军区医院!打到能联系上阳子的任何地方!我要知道他们兄妹俩是死是活!立刻!马上!”
王建国看着父亲那如同暴怒雄狮般的眼神,心中一凛,重重点头:“爹,你放心!我这就去!就是跑断腿,磕破头,我也要把信儿问回来!”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冲,连棉袄都顾不上系好。
小院里,只剩下王老栓老两口。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锅里粥水翻滚的咕嘟声,衬得这冬日的清晨更加死寂。
姥姥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瘦弱的肩膀不停地颤抖:“老天爷啊……开开眼吧……保佑保佑我那苦命的外孙和外孙女……他们爹妈走得早……要是……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王老栓没有去安慰老伴,他僵硬地转过身,走到堂屋那张掉了漆的八仙桌旁。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