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雨裹着细雪敲打窗棂,君无痕跪在宗祠冰凉的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刻满先祖名讳的牌位。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将他腰间那枚鎏金虎符的阴影投射在斑驳墙面上,宛如一条蓄势待发的恶兽。
"公子,宫里来人了。"贴身小厮阿砚的声音带着颤意,"说是陛下三日后寿辰,特命您即刻入宫伴驾。"
瓷碗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梁间寒鸦。君无痕盯着掌心的碎瓷片,殷红的血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晕染出刺目的图案。三日前收到的密信还藏在袖中,那潦草的字迹仿佛仍在发烫:"皇帝已察觉北境军权旁落,欲借寿宴之名夺你虎符,若不应召,满门皆为齑粉。"
祠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父亲的咳嗽声由远及近。君无痕慌忙将碎瓷拢进袖中,却见老将军扶着门框,银丝缠绕的白发在夜风中凌乱如霜。"无痕,"父亲的声音比檐角冰棱更冷,"还记得你十岁那年,我带你在演武场看的那场厮杀吗?"
记忆如潮水翻涌。少年时的他躲在父亲身后,看着战刀劈开敌人胸膛,温热的血溅在他崭新的锦袍上。"战场之上,要么取人性命,要么被人取命。"父亲的话此刻在耳畔回响,"如今宫城便是你的战场,虎符是你的刀,而我们君家满门,都是你握刀的手。"
阿砚捧着官服的手在发抖,金线绣的麒麟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君无痕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突然想起青梅竹马的沈清瑶。三日前在城郊别苑,她将亲手绣的香囊塞进他怀中,茉莉香混着少女体温:"听说宫里近来不太平,你...能不能称病推辞?"
指尖抚过香囊上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君无痕猛地扯断系带。丝线割裂皮肤的刺痛中,他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档——自太祖开国以来,凡手握重兵却抗旨不遵者,皆被冠以谋逆之罪,抄家灭族。而那些奉旨入宫的权臣,能全身而退者,十不足一。
更漏声里,君无痕摊开北境边防图。红笔圈出的要塞在烛光下宛如伤口,十万大军的调度部署在他脑中飞速运转。若是此刻起兵谋反,凭借虎符能调动半数边军,但...他的目光落在地图角落,那里用朱砂标着君家祖宅的位置,密密麻麻的红点是皇帝安插的眼线。
"公子,沈姑娘求见。"阿砚的通报声打断思绪。君无痕慌忙将密信塞进暗格,沈清瑶已提着裙摆冲了进来,发间步摇叮咚作响。她的眼眶通红,显然哭过许久:"我听说了,你是不是...非去不可?"
君无痕别过脸不去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抓起案上的虎符重重拍在桌上:"清瑶,你可知这小小虎符,系着多少人的命?北境防线若失,万千百姓就要沦为蛮夷刀下亡魂!"
"可你此去九死一生!"沈清瑶抓住他的衣袖,"皇帝猜忌之心日盛,连丞相之子都被冠以结党营私的罪名腰斩于市!"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我怕...怕再也见不到你。"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君无痕紧咬的下颌。他想起白天在街角听到的传言,说皇帝新得了个会占卜的方士,断言近日将有反臣作乱。而自己手中的虎符,正是朝堂上下最扎眼的存在。
"清瑶,你看。"君无痕突然拉开窗棂,寒风裹挟着雪粒扑进屋内。远处宫城的轮廓在夜色中阴森如巨兽,角楼的灯火明明灭灭,宛如巨兽眨动的眼睛,"这天下从来不是一人一姓的天下,可若我此刻退缩,君家百年忠烈之名毁于一旦,北境防线无人镇守,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沈清瑶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掌心:"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我们远走高飞,去江南,去塞北,哪里都好!"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你不是说过,等打完仗就带我去看桃花吗?"
君无痕的喉间泛起血腥味。他想起幼年时,母亲也是这样哭着求父亲不要出征,可第二天,父亲依然跨上战马,留下一句"保家卫国,死得其所"。如今,这句话竟要轮到自己来说。
"清瑶,若我回不来..."君无痕摘下腰间玉佩塞进她手中,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带着它去寻个好人家,忘了我。"
沈清瑶突然狠狠推了他一把,玉佩跌落在地,裂成两半:"君无痕,你若敢死在宫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转身冲出门去,脚步声在雨夜里渐渐消失。
更鼓敲过三更,君无痕独自坐在案前,摊开空白的宣纸。狼毫饱蘸浓墨,却迟迟落不下笔。他想起父亲说过,真正的谋士,要在提笔前就想好十步之外的棋。可如今,他每走一步,都是悬崖。
砚台里的墨汁渐渐凝结,君无痕终于写下第一行字。这是给北境副将的密信,字字如刀:"若三日后未闻我令,即刻封锁关隘,严防朝中异动。"写完最后一笔,他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灰烬被风吹散,仿佛吹散了最后的犹豫。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整个世界染成惨白。君无痕起身披上玄色大氅,腰间虎符与玉佩碎片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推开祠堂大门的瞬间,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他望向宫城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宛如深渊在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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